李巍叩首:“儿臣遵旨!待幽州之事解决,儿臣便着手筹措运河银钱,亲自前往余下的十二城画下界碑,为出资人刻下功德碑。”
皇帝微微颔首:“好。满朝文武随你点兵跟随。务必让这京杭运河顺利贯通!”
李巍起身,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最后落在李峋阴沉的脸上。
无论前方有多少巫蛊邪术、阴谋诡计,他都要将运河开凿到底!
退朝时,李峋被侍卫押解着经过他身侧。
二皇子忽然抬头,眼中闪过怨毒:“皇兄以为赢了?别忘了你身中尸毒,命不久矣!”
“住口!”李巍冷喝一声,衣摆扫过他的脸,“若再胡言乱语,孤不介意请你去运河工地上,亲自尝尝‘民力’的滋味。”
半月后,刑部公布调查结果:杨桂因私怨杀害姜袅,已被处以凌迟,醉春楼收归东宫所有,改成义庄,收葬无主尸骸,教化风尘女子以及孤儿流民;二皇子李峋罚俸三年,禁足半年。
初冬的幽州,已结满冰棱,天上还下着细白的雪,子时三刻,黑雾最浓时,顾念与李巍、顾远、赵珽等人,行色匆匆一同出现在了黑雾之前。
顾念望着不远处翻涌的黑气,那东西像条巨蟒般缠绕着运河幽州界碑,吞噬着天地白雪,偶尔发出尖啸,惊得鸦群扑棱棱掠过天际。
“这黑气与胭脂井的蛊怨雷同。”顾念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正在凝神细看的李巍,“有人激发了战场上的杀业之气,凝成了巫蛊之怨。”
这半个月,他让长乐暗中侦查,已确定,当地百姓听见的兵马厮杀声,正是三十年前先帝金辽与大央幽州之战的战场,但,原此地风平浪静,却在他筹划挖运河之后,才突然起了异样。
有人在阻拦他京杭运河的落成!
李峋肯定脱不了干系,但又有谁在暗中帮助他?
巫蛊之主,莫非是巫王?
他转身看向被披着红狐裘衣的顾念,寒声道:“今夜孤便去个究竟。”
长乐带领东宫三千私兵,跪地:“臣等誓死追随殿下,今夜与殿下一起除这怨气!”
李巍让长乐等人起身退后,他看向连日劳累颇为憔悴的顾远:“顾大人,你和表妹留在驿站,等我消息。”
“不,我要一起去!”顾念骄纵拒绝李巍,“上一次醉春楼的事情,还是我和殿下一起解决的,这一次,若还有那般幻境……”
“表妹!”李巍的脸腾一下变得火红,“这次不会有那般幻境!”
赵珽的黑脸沉沉看向李巍,那日他被黑气席卷,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黑气已除。
他事后确认过,大小姐吐出那口黑血后,便再无异样,而且看她眉目舒展的样子,显然在幻境中和玩得很快乐,他便也放心了。
顾远则惊讶了。
醉春楼乃青楼,没想到赵将军之女竟然会入那污秽之地,但他更没想到,那醉春楼一案,竟然还有这十三岁小姑娘的功劳!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若为民伸冤,那入青楼又有何干系!
顾远倒是对顾念起了一丝欣赏之意。
【宿主,此地怨气值此刻已达90%】
很好。
上一批一万血玉蛊被她分散在京城、以及永定河、通水河、重要的东宫莲池,若想布下幽州城河床,她需重新炼制血玉蛊虫!
所以,她怎么能不去!
顾念见说不通,直接打马冲入了黑雾之中,赵珽立马跟上。
李巍原本涨红的脸瞬间肃白!
“该死的!”他赶紧拉紧缰绳,随后入内。
长乐率着三千私兵,紧随其后。
黑雾之前,便只剩下顾远,紧张地候在众人消失的地方。
赵珽执剑策马,护着顾念踏入黑气范围。长乐和三千私兵把李巍团团围住,腐尸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
血玉蛊虫隐去踪迹,围在顾念周边,一边保护着她,一边给她传递讯息。
主人,主人,东南角有情况!
顾念接收到讯息,在漆黑的环境下,夜视发动,她忽然注意到异样,指向不远处:“大家戒备,东南角!”
长乐惊讶,顾念的警觉和好视力,立刻重列队形,看向警示处!
月光般的磷火中,无数兵俑破土而出。他们身着前朝甲胄,眼窝中跳动着幽蓝鬼火,手中的长枪却齐齐指向李巍。
众人瞳孔骤缩,看见那些枪尖刻着同一个名字“李巍”,与梦境中杨桂的蛊铃如出一辙。
这是针对李巍的阳谋!
“是巫蛊之术!”她让血玉蛊虫们全线戒备,并且抽出袖中的银针,“这些兵俑被下了咒,专门针对你的命数!”
“杀!全部将这些蛊奴杀光!”李巍挥刀劈开扑来的兵俑!
长乐和三千私兵加入战场,赵珽护着顾念,只专心对付靠近顾念旁边蛊奴兵甲。
但每杀一个蛊奴,就散开一地黑雾,黑雾原来越多,笼罩了所有人。
…….
黑雾散去,幻境再起。
幽州城外的榆木客栈里,李巍盯着女扮男装的顾念,眼底腾起薄怒:“谁准你跟来的?”
顾念将束发玉冠往脑后一推,露出耳畔碎发:“将军要去杀贼,夫人自然要随军帐前磨剑。”她晃了晃腰间的巫蛊荷包,“何况我能帮你破巫蛊之阵。”
少年将军李巍的玄甲蹭过她的绣鞋,冷不防攥住她的手腕按在墙上:“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若有半点闪失……”他忽然噤声,喉结滚动着别过脸去,耳尖却红得透亮。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顾念趁机推开他,少年将军的披风扫过她手背,带着命令的口吻:“明日随本将军护送粮草,但不许靠近前线。”
“是,将军。”顾念垂眸应下,指尖却悄悄攥住他腰间同心玉佩的穗子。
“那今夜,我可能留下?”顾念的手爬上他的玄甲,悄悄探进去,戳上他硬邦邦的胸肌,她夫君,总是这么好摸。
李巍眼神幽黑,将她一把抱起,压入军帐之中,道:“夫人既然来了,就别想回去了!”
两月后,金辽大营的篝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顾念挺着五个月的孕肚,贴着李巍耳边低语:“东北角第三座帐篷,底下埋着硫磺。”
李巍挑眉,铁臂在她凸起的肚子上,陪着胎儿转了个圈:“夫人,怎么知道的?”
“蛊虫告诉我的。”她晃了晃蛊瓶,里面的蛊正兴奋地撞击瓶壁。
三日前,她故意让蛊虫啃食辽人斥候的战靴,此刻那些虫子已成为她的“眼睛”,将敌营布局尽收眼底。
“好,计划调整,换火攻!”
李巍的玄甲军如夜枭般潜入敌营。顾念攥着浸透桐油的火把,心跳得比鼓点还急。
当第一声惨叫响起时,她果断将火把抛向帐篷!
硫磺遇火轰然炸开,火蛇瞬间吞噬了整个粮草区。
“夫人!”李巍的怒吼穿透浓烟,他满身是血地冲过来,一把将她按在断墙上,“谁让你靠近这里的?!”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眉骨处有道新伤,血珠正顺着下颌滴落。顾念伸手替他擦拭,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回答我!”
“想帮你。”她的声音被火光燎得沙哑,微微凸起的孕肚,抵着他的胸口,“夫君不是说过,战场上不分贵贱,只分敌我么?”
远处传来辽人副将的呼喝,李巍猛地将她按进怀里,刀光在头顶划出半轮血月:“以后若再任性……”
“便怎样?”顾念仰头看他,却见他耳尖红得比火光还烫,“我若要是遇到危险,夫君会来救我吗?”
“说什么傻话?”少年将军红着脸别过脸去,披风一卷将她裹进怀里,双手护住她的肚子,“你是我夫人,我就算弃了这一城的百姓,也要来救你!”
“夫君才是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能比十万百姓的命还重要!”
“不是傻话,是真心话!”
那夜,金辽粮草尽毁的消息传到幽州城时,士兵们围着篝火欢呼。顾念坐在李巍帐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兴奋的议事声,想起白天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甜甜地想:原来在他心里,她比十万大军更重要!
四月后,金辽人卷土重来。
顾念站在瞭望台上,看见漫天黄沙中扬起的“辽”字大旗。
“夫人,将军让你随辎重队先行撤退。”副将递来缰绳,脸色凝重。
她摇头:“我要等他一起。”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擦着她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的木栏。
顾念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辽人已冲破防线,正朝瞭望台涌来。
“抓住那个大着肚子的!”带头的辽将提着狼牙棒,脸上刀疤狰狞可怖,“她就是毁掉粮草的妖女!”
顾念转身就跑,却在阶梯处崴了脚,辽人副将狞笑着逼近,将她一把扛在肩上。
“本将军要亲自好好‘审问’。”副将的手钳住她的下巴,腐臭的口气喷在脸上。
顾念攥紧蛊虫,副将早有防备,直接用力将她从脖子处打晕。
幻境激烈抖动起来,冒着红色的血气,等它一圈圈涟漪消散。
顾念发现自己光裸着身子,沾满了腥臭的污垢伤痕,被四肢分开,牢牢绑在辽人营帐的立柱上。
而她的周围是一群提着裤子的辽人们。
她死死咬住嘴唇,她不能死,她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她要等他来救她!
只要他来了,一切就能结束了!
帐外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她看见李巍的玄甲军劈开最后一道帐帘,少年将军浑身是血,眼神却如困兽般猩红。
“夫人!”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在触及满身污秽的时骤然冷下来。
顾念麻木的眼,在看向他是迸射出璀璨光芒,她向他伸出手:“我就知道你会来……”
“闭嘴!”李巍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刀刃在篝火中泛着冷光,“你可知羞耻?”
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帐外的厮杀声渐渐低沉,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粗喘与笑骂,那些辽人士兵的话尚未不能伤到她的心,而他眼中的嫌恶,比任何刀剑都要锋利。
“项炼……”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期待,“我非自愿啊。”
“够了。”他打断她,刀尖挑起她的下巴,“你既已失贞,便该以死明志,姜瑜!”
一声“项炼”、一语“姜瑜”,惊醒了李巍和顾念。两人从他们身体跌出,就看到将军提着剑一步步走近姜瑜。
他割断捆住她手脚的绳子,撇开头,把寒剑丢在她面前:“你若还记得一丝女德,便…….自行了断吧。”
随着寒剑落地,姜瑜软趴趴地滑落,她绝望地笑:“夫君大概不知,支撑妾身到现在的,是因为您说,抛弃十万百姓,都要来救我。我以为,我在您心里乃人间珍宝,救不到我,您要伤心难过,我不想您在我和十万百姓中两难抉择……却想不到,你来这儿,却是为了杀我。”
她一把捡起项炼的剑,划开肚子,在一片血水中,取出孩儿:“你想我死,但孩子是无辜的。”
“我不想我孩子死!他该活着!”
“我知你嫌弃我失贞,那这孩子想来你也会嫌弃。”姜瑜拼着最后的力气,温柔地亲上孩子血色的额头,“他冠以我姓,单名为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