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一缕曦光落在他眉眼,姜褚不由自主走向他,又在他面前几步堪堪停下。
姜褚深觉自己中邪了。
邪祟见他不走了,伸手拉他。
本以为姜褚是刻意停下的,用的力大了几分。没成想姜褚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向他扑过来。
谢斐还抓着他的手腕,他两手撑在谢斐身侧。距离近得彼此呼吸交织,能看清对方的眼睫。
谢斐喉咙有些紧,低低唤他:“小淮。”
姜褚一个激灵,猛地推开他站直了,怒目圆睁:“谢斐!你能不能安分……”
“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谢斐打断他,声音有些哑,“也是这般场景,也在这间房。”
他的视线从姜褚的嘴角缓缓爬到眼底,熟悉的晦暗不明的眸色叫姜褚心惊。
他叫停:“你再不去早朝,我看此生便用不着了!”
谢斐笑了一声,往后四仰八叉一倒,又摆出副纨绔子弟的嘴脸:“你当我要做什么呢?”
他望着床幔,指尖扫过被褥,笑着解释:“只是你一夜未眠,想叫你休息休息,待我下朝再送你回去。”
自知想岔的姜褚面色薄红,闻言慢慢吞吞挪过去,坐在他身侧。
就在他坐下的那一刻,谢斐猛地坐起,转身蹲在他身前,扣住他的脚踝。
“谢斐!”姜褚怒道,“你说叫我休息的!”
“是阿珩,”谢斐纠正他,“你不觉得谢青珩比谢斐听起来好听几百倍吗?”
姜褚想要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死死钳住。
只好无奈道:“阿珩。”
谢斐笑起来,替他脱鞋袜,末了捏捏他小腿。
这才好心情地将人往被里一塞,床幔一放,大摇大摆上朝去了。
说来也怪,姜褚觉浅又认床,照理说是睡不着的。
可眼前的陈设和气息都格外熟悉,他盯着已经不再晃动的床幔,不知不觉睡着了。
窗外的天从透亮开始缓缓压黑,瞧着有些闷。
要下雨了。
*
姜褚刚来京城时的第一个秋,来得又疾又猛。那时窗外是接连不断的大雨,一天比一天冷。
尚是书生的姜褚就坐在窗边看雨,偶尔有雨水被风推进来,他便留着落在纸上的雨作画。
哪怕没有人和他说话,他也能自得其乐。
那天的雨同样大,他就着雨滴画兰花。
深深浅浅的墨色在纸上晕开,姜褚笔下不停,耳朵却竖起来。
谢大人会来吗?
大约是听到了他稚嫩的期盼。谢斐一手拎着糕点,一手撑着伞,一个人来了。
他应当在雨里走了有段时间,衣摆袖口,都打湿了些,衣袍深浅不一。
进屋放在桌案上的糕点却是干的,连油纸包外的绑绳都没沾水。
谢斐自顾自倒水喝,坐一把椅子,长腿一伸拉过一把椅子踩着。手肘撑在膝盖上,冲姜褚招手:“来吃,你不是念叨很久了吗?”
“我吗?”尚且年少的姜褚指着自己鼻子,难得羞赫,“真的吗?”
“那是我?”谢斐失笑,“来,不枉我排了快一个时辰的队。”
姜褚擦擦椅子,有些拘谨坐下,听他这话抿嘴,笑了笑说:“一国丞相想吃糕点也要排队吗?”
“是啊,一国丞相进了糕点铺子,也得守糕点铺子的规矩。”
谢斐见他偷偷往上扬的嘴角,别开眼当没看见,“不辞辛苦买回来的糕点,小淮有没有嘉奖?”
姜褚小声纠正他:“是姜褚。”
“你字不是景淮么?”谢斐不以为意。
“我还没有及冠。”姜褚拿了块糕点,小心咬了一口,“这是及冠才能用的。”
谢斐噎了一下,妥协道:“好,姜褚,有什么奖励?”
姜褚没说话。
谢斐也不恼,随意拍拍衣服上的灰,随口道:“亲我一口如何?”
“亲?!”姜褚蹭得窜起来,后退好几步,“这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谢斐见他兔子似的,心底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亲一口又怎么了?”
他的神色太过正常,居然叫姜褚生出几分犹疑。
他偷瞄谢斐,犹豫再三,一张脸涨得通红:“那就亲一下。”
大概是为了强调一下,还竖起一个手指。
谢斐本意是想逗逗他,见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也生出紧张来。
却没拒绝,更没叫停。
“好,一下。”他说。
确实是一下,但姜褚的动作太慢了。
扭扭捏捏走到谢斐面前,脸红得快冒烟,眸子又亮晶晶的像一汪水。
谢斐着急,没忍住拉他。
这一下把本就局促又毫无防备的姜褚直接拉进了怀里,后者胡乱扶着想找个位置支撑。
听见他的闷声,更是头都不敢抬起来。
最后摸着椅子边缘,仓促抬头,在他嘴角留下一个吻。
恰逢雨停。
姜褚慌乱退开:“雨、雨停了,我去收伞。”
蹩脚的借口,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原本谢斐搭在椅子上的腿蹭得滑落,膝盖撞到椅子。
他跟不是自己的腿一样毫无反应。
良久,他摸到嘴边的糕点屑,喃喃:“这队排得是真值啊……”
*
睡梦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惊醒姜褚。
他掀开床幔,看到跪下的小厮,叹了口气叫人下去。
随后又卷进被子中,摁住那颗失序的心。
“早知便不在这儿休息了。”姜褚有些懊悔。
不该因为贪恋从前,贪恋熟悉的气息,就在这休息的。
不然也不会梦见从前,梦见那个蓄谋已久的、试探般的旧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