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阿铭说过,你是我们这群小孩里最特殊的。”
依旧分不清白天黑夜,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少年身边。
她说阿铭很早就察觉身为村里祭祝的孙子,他好像并不信神。
又或者说,对所有人和事都有些疏离和怀疑。
总而言之,还挺酷的。
闻言,少年也学着她抱膝——这个蜷缩的姿势对现在的他来说确实比较舒服,心思不自觉逸散。
他前脚会想“而如今,评价还有人记得,人却不在了”。
后脚又觉得其实少女也很特别,特别到知道自己的愤怒是来源于迁怒和无知,知道他也和其他村人一样的恐惧和无助。
他甚至一度感觉少女也知道奶奶的“谎言”,这让他愈发不解少女的“希望”从何而来。
她怎么就如此相信大家都能得到拯救,每次都能从最坏的事情里找出一个刁钻的角度来鼓舞人心。
他看着她,心想会不会她才是上天指派的祭祝,而自己,只是替代她被囚困的羔羊,好让她能继续在人群里欢笑穿梭,像一只翩翩的蝴蝶,飞舞在清冷黑暗的湖水边,带给绝望的人们最后一丝希望。
又来了呢,我说我的,你想你的。
哪怕是现在,黑暗里,少年也能感觉少女看穿了他的心思。
但她不点破,依然说着很多事情。
什么今日的土挖的比昨日多很多,什么今天端给你的蘑菇比昨天好看,跟吃肉似的……
少年不怎么接话,从奶奶死后他就沉默寡言。
但身体不自觉将少女拥入怀中,像是汲取力量或是寻求帮助那样紧紧抱住。
少女回按住他的手,很温暖,说累了便唱,唱累了便呼吸。
是的,她好像连呼吸都那样好听,让少年感觉自己即便得到了预言,也是被她点开了灵窍,这才能从这污泥般的浊世里瞧见一点光亮。
渐渐的,他也开始诉说未来。与感知无关,与职责无意,他知道少女也不会出去胡说,就这样固执地与她说着他这个人的希望,期待着能与她重新奔跑在阳光之下、浪花之旁。
“祭祝大人?祭祝大人?”低头,少年的手掌不知何时变成青年。
杨琦一个恍惚,故事已经掀开了新的篇章。
村人们找了无数细节来印证那天的特别,但在实际发生之前,它确实悄然无声。
“山林如果降下援手,我们尚有一线生机。”这是少年冷不丁脑海中冒出的一句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更没想到后续会应验。
山林延伸下来的树根凿穿了封闭的洞窟,顺着湿润延展的方向,村人们回到了蓝天之下。
柔和的月光也显得刺目,所有人难以控制地眯起眼睛、泪流满面。
少年……不,那时已是青年。他同他人一样苍白、瘦弱,跪在地上也泪流满面,因为他的身旁,已经失去了最需要的那个人。
他在人群之中,身旁空无一人。
“怎么了,那个少女……”脑海中头痛欲裂,杨琦忍不住追问出声。
他的眼前不复方才洞窟,亦不是林山,反而闪过一幅幅看似毫无关联的壁画。
他眯起眼睛,好似回到进庙的甬道,什么东西的抽离让画面分外割裂。
但在看清细枝末节时,又好似有什么艳红的东西在蔓延、靠近,尝试着凝聚成一股溪流重新注满空缺的地方。
他轻吟出声,依稀见到少年似乎真的听到了神的声音,似乎真的见到了神。
就在少女失足跌落湖水淹死之后。
分明,那几乎给了剩下的村人致命一击。
他绝望又无助地对着天空磕头,学着奶奶的样子跌跌撞撞的起舞,最后他真的见到了,见到了破土而来的长根,见到了来接引他的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