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如泪,顿在竹篓中央凝固发暗,映照出一张圆目獠牙的发赤面具。
也是静坐了许久才初见回响,他盯着水滴沉默片刻,抬头瞧向了高高的断崖。
仔细看去,那崖壁多处都无甚棱角,像是经历过多年的瀑流冲刷。只是现在,它身上没有一点潮湿的痕迹,立在黯淡的天光下宛如痛苦咆哮的巨兽被定格,令人浑身上下都压抑烦躁。
“……魂知……鲤归。”这种隐隐的不协调感再度影响了年轻的大师。
他从旁边黄青筐箱中摸了一把,第十次微捧竹篓念起咒语。随着长袍上扬隐隐露出纱裹的腰身,他的面前凝结出一条小小的银色鲤鱼逆行而上,缓慢地拐进了崖上枯竭的河床。
“崖、枯、水、断。”应是感谢水滴帮了大师一个大忙,这次的银色鲤鱼头一次没有茫然的顺着陌生的方向尝试而后熄灭。
它攀附着浅淡的湿润,沿着水滴划过的细小痕迹小心游走,顺着苦涩的气息一点一点探查其来时的方向,不想在经过某个节点时忽地浑身颤抖,骤然消散。
“又断了。”饶是发赤面具平时脾气和耐性都是不错,第十次失败后也不免急了一声。
他捏紧手掌,本就隐隐皱起的眉头愈发紧锁,心里难免又浮起了一层担忧,喃喃自语到:“千万别出事啊……”
不过话到一半,他也明白这出不出事自己说了也不算,此时该做的还是静下心来继续追寻,也便默念三遍咒语清心,攥着腰间家传的玉牌继续接引不甘的水滴。
“噼嘶。”于是在年轻大师见不到的地方,那个顺着崖上枯河被他一路追寻的地方,水滴瞬间蒸发的燎灭声又多炸起了几次。
俯视看去,那水与枯的分界正拦着一层厚重的黑幕,这侧是枯黑的石,那侧是畏缩的水。
这么多年来,它一直尽职尽责地阻拦着翻滚的水继续前行,用穿透者死的禁令对僭越者予以处罚,已是不知熄灭了多少可悲的水滴,换得了再也无水敢越的威严。
可现在,从第一条银色鲤鱼干涸在不远处后,这些不知死活的水滴竟然又有了躁动的趋势。
它们盯着那摊枯竭的银色,观望着,渴望着,不断拧起又不断散开,最后换得几个不长记性的水滴再度尝试冲撞黑幕且瞬间消蒸。
“哼,不知所谓。”倘若黑幕会说话,他定然要如此不屑。
可这次,那些水滴却仿佛被同伴的离去刺激,簇拥在黑幕前静默地打着旋。
很快,第五滴、第六滴、第十滴……数个水滴默契地冲向了黑幕。
它们曾经茫然、绝望、痛苦、恐惧……此时却统一成了闷头的沉默,孤注一掷地为自己寻求一个解脱。
起初,黑幕依旧不屑。他掐灭着水滴,数十,数百,甚至数千。他习惯了这样的轮回,知道等这群家伙再次绝望的时候便会老实如初,乖乖的回到汪洋里乘上灯海,去接受它该有的命运。
但这次不一样。
一滴水滴,一滴聪明且决绝的水滴突破了黑幕的防线。
她藏在另一滴形如贝壳水滴后面,是利用,也是甘愿被利用,卡着前者熄蒸的瞬间一头撞上多年来观察的薄弱,狼狈地滚在银痕上咕噜离去。
她走了,她走了?!黑幕不敢置信,他竟然会放走了一个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