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粮价格压得很低,比往日非灾时的粮价远低得多,布匹也是。
村民的积蓄都用来买粮布了,他们实在太害怕饥寒交迫的日子了,木炭还可以去山中拾柴烧制,粮食等赈灾队一走,未必就买得到了。
天还未完全暗下来,见到余初晏后,绝大部分村民眼中闪过忌惮与畏惧。
尤其是还不能开口说话的二丫爹,生怕自己成了哑巴,扑腾一下跪倒余初晏跟前。
余初晏没理他,她在看那些村民,又没在看村民本身,而是他们身上的与余初晏身上连通的细线。
她闭眼复又睁开,眼中有金线流动,又是信仰之力。
此前她在宫中逆阵那日,也曾收获过一小批信仰之力。
当时她猜测除了春桃是感激她救命之恩,其余多是因为她凡人所不能及的能力,是崇拜、是憧憬。
今日又不同,他们的信仰中夹杂着恐惧,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凡人居然会对他们恐惧之物产生信仰,余初晏若有所思。
宫中侍卫和她相熟,知道她不会随意伤人,脾性还算温和,故此他们对她的尊敬中几乎不掺杂恐惧。
相反他们对皇权、对青渊帝很是敬畏,对赵景泽却是还好,更多也是因为敬畏青渊帝,才尊敬太子。
但这些村民不同,他们不了解余初晏,只见识了她诡谲的手段、疑似山神的身份。
不同于侍卫又敬爱又畏惧青渊帝,他们只是纯粹的恐惧,因恐惧而臣服,因恐惧而信仰。
余初晏觉得很有意思,她甚至轻轻笑起来,那些村民果然吓得瑟瑟发抖,买粮的队伍止步不前,引来了士兵的呵斥。
解除了二丫爹身上的禁言咒后,余初晏施施然离开,在她走后队伍恢复了秩序。
心有顿悟的余初晏,仿佛摸到了一丝“道”的迹象,也明白了跨越结丹瓶颈的方法——大量信仰之力。
至于如何获得,余初晏也有了初步计划。
虽说相伴而来的极有可能是大量业果缠身,但利大于弊,若过于害怕沾染因果,反而会止步不前。
结丹有了着落,余初晏心情愉悦,见到来找她的小龙崽,都大度地选择原谅,勾着他的脖子,吸了两口龙气。
原本是来捍卫自己帐篷的赵景泽,被她这么一弄,晕晕乎乎又被余初晏赶出帐篷。站在寒风中冷静片刻,最后只能同定边侯去挤一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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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巴丘县驿站内。
余初晏端着铜镜,镜中之人行走在华贵的府邸间,她转过头与身后人谈笑,印在镜面的容貌赫然是叶苒。
几日前察觉到叶苒离开国师府,余初晏有空便以铜镜观察她。
见她几次在死亡边缘徘徊,每次都能“好运”地躲开,前日被宁亲王妃所救后,与其相谈甚欢,直接住进了王府。
宁亲王是皇帝胞弟,封地于东边沿海一带,名下宁王军替青渊阻挡时常来骚扰的倭军。
年后因着澧都周边流民增多,贺家军离京赈灾,恐生事变,宁亲王夫妻暂留京中。
叶苒按理不可能知道王妃的行程,此前也无任何消息来源,仿佛宁亲王妃救下她只是巧合。
余初晏却看出叶苒应当是知道会被王妃救下,与她交谈间也多次投其所好,最后再若有若无暴露自己无处可去,被王妃收留,顺理成章得像是她早已预见。
按理从进入宁亲王府,叶苒的命格理应发生改变。
另余初晏想不通的是,即使这样了,叶苒还是将死命格,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果然很怪异,叶苒的行为与她的命格都怪异至极。
房门被叩响,得到允许后,两名少女手拉手进到房中,正是贺吟与二丫——现下叫余雪生,因着她在雪中重获新生。
两个年岁相仿的女孩更容易处成好友,短短一周,已经是形影不离的伙伴。
余初晏将铜镜倒扣,挑眉望向来人,“怎么回来了?”
贺吟摇头叹息,“形式严峻,巴丘人太难管教了。”
每天布施处都是乱糟糟的,担心贺吟与余雪生两个小女孩受伤,定边侯早早地将她们赶回驿站。
巴丘位于湖州最北边,与汉州隔楚江相望,又有南境最大的湖泊太湖,跨越了湖州多个县。
因此巴丘人多以捕鱼、行船为业,或是制些工艺品,由水运送入青渊各境。
往年冬日,因着楚江与太湖大且深,周边气候也不算极寒,从未结冰。
哪怕进入休禁渔期,捕鱼人也能靠着行船、水运等赚些铜钱,度过短暂冬日。
今年楚江与太湖冰封一尺有余,水运全线封禁,货运的船只无法靠近也无法离开。
虽为鱼米之乡,光靠储备粮也支撑不起如此多的消耗,尤其连捕鱼都难以做到。
巴丘失去了傲然的交通手段,成了一座困守于冰雪的围城。
城中人有财力、能力出逃的,早已离开。
剩下的百姓久积成怨,短短月余,城中已经爆发数次混乱,甚至有农民起义之举。
赈灾队伍带着后续京中送来的粮米,行至巴丘城外,半道还遇上民众抢夺物资。
所幸贺家军反应及时,唯有数量优势、未经训练又无武器的民众,哪是训练有素军人的对手,很快就被镇压。
还遇上过持着官府管制兵器的山匪,个个气场红得滴血,是手中人命无数的亡命之徒。
余初晏久违地出手,青渊一剑,半个山壁都被削平,直接毁了山匪老宅。
侥幸未死于剑下的匪徒失去反抗能力,很快被贺家军制服。
进入城中后,又恰逢百姓围住官衙,放火就要烧衙门,说是要以衙门制炭。
可怜的衙门众官,逃的逃,死的死。
赵景泽原本还想追究官府丢失兵器一责,面对暴民与年逾五十的老县令,都不忍再苛责他们。
即使赵景泽接手巴丘后,贺家军与太子亲随们很快开始有条不絮的赈灾,布施、卖粮炭、修缮房屋等等。
但巴丘人全然不领情,仍然在见缝插针闹事。
又听闻巴丘府兵落草为寇,常回城中洗劫百姓,贺家军又要分神出去剿匪。
弄得赵景泽这几日焦头烂额,整夜失眠,嘴角急出了燎泡。
余初晏一想,这与她而言可是大好的机会。
巴丘已经是附近最大的县城,再加上楚江对岸的洪县,足够她赚一波信仰之力了,必须弄得声势浩大一些。
她招手将两小丫头唤到身边,“帮我个忙,成了以后,我教你们一两招。”
贺吟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要学你劈山那一剑!”
余初晏满口答应,她教是一回事,贺吟能不能学会是另一回事。
余雪生轻声细语问她也能学武,贺吟手一挥,“看你细胳膊细腿的,不学点武,以后让人欺负了哪行——晏阿姊,你让我们做什么?”
余初晏摸出从赵景泽身上顺走的一袋铜板,“去找城里的乞儿,让他们散布消息,说是五日后,楚江之上将会有一场祭祀——开曦月,破江冰!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