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澄奋力抓住那只幼小的手,在孩子逐渐微弱的抽吸声中把孩子抱了起来。
他将孩子护在怀里,却不知要将孩子送往何处。
他指缝里石头透出的一丝丝的光亮在在这个嘈杂的喧闹的黑暗之中显得异常明显。
沸腾的黑里,曲澄的脸庞清晰地被镀上蓝边。
远处的枪被举起来,瞄准了这黑暗里唯一能被看清的那张脸。
风划过曲澄的脸顿吹拂起他的发梢,接着脸颊上火辣辣地痛。
他几乎木讷地伸手触碰自己的脸,发现上面已经淌满了滚烫的血。
然后天亮了,头顶却还是黑的。
在关口处忽然亮起来一盏功率极大的灯。
亮光将每个人的后背照得泛白。
守在关口的卫兵终于动了,他们一个一个冲上前去揪住前人的衣服往回拖,但是这些人进入主城的欲望使他们爆发出极其可怖的力量。
即使枪口已经抵在他们脑边。
他们自以为是地以为卫兵不会开枪,于是用生命去赌这一次机会。
但是他们压错了注。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枪,子弹径直穿过那个跪在地上神色癫狂歇斯底里往前冲的那个男人的太阳穴,没有丝毫阻力。
生命就像蛋壳。
从他脑子里进射出的血和浑浊的脑浆混合在一起,溅出老远。
世界寂静了一瞬,然后以更剧列的余波发散开来。
这是一场巨大的逃亡游戏。没人敢面对身后的热武器,他们唯一能够做出的选择就是往主城的方向跑。
在求生欲裹挟着的人流下,曲澄再也抵抗不住前方的洪流,在人群的挤压下东倒西歪地节节后退。
小黑的爪子死死陷进他的衣服里,以保证自己不被甩下来。
曲澄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关口。他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
头顶上的那颗发光的球体又重新升起来了,向大地投射出月亮般的柔和光芒。
曲澄知道再过不久它就会变成太阳。
趁卫兵的注意力还在这群逃亡的人身上,他只能尽其所能地往没被光照射到的地方躲。
显然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依旧是在人群的簇拥下他移动向了关口方向,离那条区分主城与城外的线只剩下不到五十米。
只要他冲过去……只要他冲过去……
他推开周围的人刚要发力,就在这时耳后传来一声巨响,比之前的枪响声还要猛烈无数倍,爆炸扬起的气波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地。
曲澄大脑中有无数蜜蜂在轰鸣,接触到地面的皮肤被磨破了一层皮,他的腿上被溅上黏稠又温热的东西,他没有胆子回头看。
他的眼前,那条白线近在咫尺。
他在某一刻也质疑自己拼了命要回到G区那个鸟不生蛋地方的意义,或许他是要赎罪,为他过去十七年幸福,酸涩,为所欲为以至于酿下大错的过去赎罪。
他颤抖地撑着地面站起来,原地踉跄一瞬,他看见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头顶划过了一个抛物线。
顺着弹药的轨迹,曲澄回头向远方看去,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高挑的,挺拔瘦削的背影。
手榴弹径直落在远处的他身边。
天已经要亮了。
火球明晃晃的,像是枪里的子弹。
曲澄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他几乎毫不犹豫向沈澜山的方向扑去,拨开人群,高喊着让他躲开。
在两人共同努力的十五分钟化为乌有。
曲澄扯着沈澜山的手把他拉离爆炸中心。
他停下脚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冲向沈澜山身边时看见的那诡异的一幕。
沈澜山周围簇拥着一众蓄势待发的卫兵。
扔向沈澜山的那颗弹药没炸,或许那就不是炸弹。
太阳已经重新升到了头顶,十五分钟的闹剧彻底终结。
曲澄滞在原地望着沈澜山那张冰冷的脸说不出话来。
沈澜山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扯到自己身前,另一只手骤然附上他的后颈用力一捏。
曲澄潜意识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剧烈挣扎,但是窒息感已经由身体传递到了大脑,他的身体渐渐无力,最后整个人倒在沈澜山怀中。
临闭上眼睛前,他看见的是摇晃的天空和沈澜山一张一合的唇。
又被骗了。
最后一刻,曲澄想。
自己还真是傻啊。
沈澜山扶住曲澄的身体,在他倒下最后一刻时没让他落在地上,手指顺手擦去他右眼角因为拼命反抗而溢出的一滴眼泪。
他还是冷漠着,仿佛事不关己,在曲澄耳边轻轻告诉他。
“猫捉老鼠的游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