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要回溯到与任家官司了结那日。崔璋失魂落魄回了洙泗村,月娘正抱着崔灼在屋里等他。
崔璋欲给她一钱银子酬谢月娘替他照看崔灼,却被月娘塞了回来。
“崔郎君不必这般,本就是奴一厢情愿的事。阿爹阿娘给我定下了邻村的一名举人,再过一月便出嫁了,往后不能再来你这儿帮忙了。”月娘一口气说完,猛地吸了几口气才将起伏的胸腔平静下来。
崔璋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笑道:“那便恭喜娘子了。”
月娘见崔璋这副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他对谁都是淡淡的,守礼却疏离。她有时候真想瞧瞧,若是自己将崔璋扒个一干二净,他是否还能这般镇定自若。
不过崔璋并非谁来投怀送抱都会照单全收。
他笑着恭喜月娘终于得偿所愿,等丈夫有官做了去随任,也算全了她做官太太的愿望。
崔璋敛下眼底翻涌的情绪,故作轻松地问:“你今日还是一人来的麽?若不着急照看店里的生意,可与我们一道回去。”
梁照儿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多谢你了,有人与我一同回去。”
崔璋小心试探:“是玉梳吗?”
梁照儿故作娇羞道:“是阿度。”
她有心气崔璋,舌尖轻轻擦过贝齿,重音落在沈度的名字上,一如他们初相见时那般带着蛊惑。
崔璋只觉得体内血气一阵上涌,从梁照儿口中听到别的男子的名字让他觉得分外刺耳。
宽大的袖子下,拳头被他攥得死死的。
蔡宣季问:“阿度?你店里的那个伙计麽?”
他本能地对沈度产生了一丝戒备。
从前在如意馆见到沈度,蔡宣季便觉着那人的目光带着探射,锐利得仿佛能将他心底最阴暗处看透。
“是啊,不过如今我与他已经成婚了。”梁照儿云淡风轻道。
蔡宣季咬着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和韩郎君走后的事了,”梁照儿顿了顿,“原也想写信告诉你,不过你的信先来了,想着送信也是来回折腾,且你不日便要回江南来,故而只告诉了韩郎君。”
说罢,她向二人告辞准备回厨房喊上沈度打道回府。
蔡宣季问崔璋:“她不说,你怎的也不告诉我?”
崔璋阴着脸不说话。
他一想到梁照儿与旁人成亲,少不得有那些被翻红浪之事,喉间便一阵发绀。崔璋刚过弱冠之年,又无通房姨娘之流帮着纾解,正是情难自禁的时候。在崔老爷屋子里,梁照儿将他的心思全勾了出来。若有似无的衣角和屏风后微微的喘息声,如同话本中摄人心魄的妖精般惹人遐想。
崔璋厌恶这样的自己,连带着对梁照儿的态度也更为恶劣。
这种扭曲的爱与欲让他在夜里生不如死。
“告诉你又能如何?”崔璋淡淡道。
“若是旁人,我情愿是你,”蔡宣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天天在屋子里画你那画有什么用?”
崔璋不置可否。
蔡宣季抛下崔璋,追着梁照儿到了后院。
在后院那棵千年银杏古树下,蔡宣季拉住了梁照儿的腕子。梁照儿试图甩开他的手,却被桎梏得更紧。
梁照儿抬腿往后就是一脚,趁机与蔡宣季拉开半丈远的距离。
蔡宣季揉了揉被踹到之处,怒极反笑道:“你习了武麽,身形这般矫健。”
梁照儿不满道:“蔡县尉有何事不妨直言。”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拉拉扯扯,蔡宣季既是男子又入仕做官,自然影响不到他什么,可对梁照儿来说却徒惹旁人闲话。
蔡宣季朝她逼近,“从前娘子叫我蔡郎君,还祝我金榜题名,怎的现下却换了副面孔?”
梁照儿淡淡道:“奴虽是一弱女子,却从不曾认为与人为善是件值得羞耻之事。若县尉要以此事羞辱奴,反倒叫人瞧不起。”
蔡宣季见他恼怒连忙解释:“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一时心急才有些口不择言。”
他退回到原位,又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与他就成了婚,想来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罢了。”
蔡宣季仍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沈度其人早已风光不再,娘子不若瞧瞧我。”
梁照儿未来得及细思蔡宣季如何得知沈度过往,便听见他又说:“名份这类虚物我倒不在乎。”
梁照儿冷笑一声,伸出手指将他的扇子推了回去,懒懒道:“你说在不在乎有何用?这事得由给的人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