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理寺卿并非空手而来,身后官兵鱼贯而入,快速将谢铭羁押。
殿外,姜皇后在看到大理寺卿现身的那一刻,已然看到结局。
是他们一直小瞧那人。
是从户部落马开始的吗,亦或是更早?他们身边竟也有对方安插的人手,不然她想不通皇儿为何会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
胜为王,败为寇。
然而,姜皇后仍挺着高傲的头颅,即便到了这一刻,她都不认为她输了。
这时,跪在一旁的丽妃,拂拂衣袖,缓缓起身。
姜尚君掀开眼皮看向她。
丽妃顾婉掩鼻娇笑道,“姐姐,您看,此情此景,像不像当初臣妾跪求在您面前,您却如看蝼蚁一般,不愿施舍半分善念。姐姐可有想到,当初您若是收了手,何来如今的境地。”
顾婉说着,笑得花枝乱颤。
底下跪着的妃嫔们却无一人敢置喙,她们低着头,恨不能逃离这场风波。
姜尚君神色微动。
顾婉当初确实苦苦哀求,求她放她一马。可是那时候的谢玺才登上皇位,正是巩固政权的重要时期。自古以来,后妃是天家用来安抚前朝的必要手段,只要将妃子握在手里,有了血脉做支撑,那些背后的家族自然会靠拢过来,而谢玺收到的首批投诚,便是来自顾家的兵部大权。
那时候,姜尚君设计顾婉喝下媚药,逼其爬上龙床,非但没借他人之手,还亲自砍断顾婉所有退路。因为她不放心啊,她这个皇后之位,也要借此坐稳才行。
自此之后,谢玺对她敬重有加,后宫嫔妃也对她又敬又畏。
所以,谈不上什么后悔。
顾婉知道眼前人不会轻易低头,然而接下来的话,她要将对方如今作为皇后仅有的体面与尊严全全击碎。
“姐妹们可知道敬妃的老七是怎么没的?”顾婉对着众人发问,目光却再度转向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她话锋一转,“在座的姐妹们可能不清楚,可皇后娘娘最清楚不过。”
姜尚君脸色微青。
龚如静没想到还有她的事儿,听见儿子的夭折另有隐情,龚如静蹭得一下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姜皇后。
顾婉见此笑道,“好姐姐,官家是不是哄你,让你取了敬妃孩儿的命,并承诺以后只对你用心?”
“傻姐姐啊,你知不知啊,你替他丧尽天良,手染鲜血,你可知他转头就将你卖了,官家是何种人,你难道还不曾看清吗,你以为他会高看你几分?在他心里,你连一个死人都比不过,可不可笑?”
“住嘴!”姜尚君大怒。
顾婉充耳不闻,声音陡然尖戾,“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孩子还差一个月就会降生,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他被你们残忍拽出母体,手脚还在动呢,你将那孩子扔进熔炉时,敢睁开看一眼吗?你当然不敢,你日夜不安,噩梦缠身,妄想借吃斋念佛减轻罪孽,可是你这种佛口蛇心的人,佛祖怎会放过。你看,报应不就来了吗。”
龚如静还未听完,疯了一般扑向姜尚君,周围的妃嫔似是才从震惊中回神,连忙伸手阻拦。
众人扭作一堆,毫无仪态。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更是被扯乱头花,撕破华服,匍匐在她最看不起的蝼蚁脚边,形容狼狈。
顾婉站定在台阶之上,勾唇看着底下荒诞的一幕,直到身后大殿的门被推开,诸位大臣陆续而出,不知谁呵斥一声,这场闹剧才戛然而止。
这晚,谢兰庭一夜未归。
次日,覃卿从表姐住处醒来,得知上京的天塌了。
官家崩殂,太子谋逆被俘,皇后失德被废。
覃卿同表姐满面震惊,她俩消息如此灵通,皆因裴元庆一早差人送来信,因着官家宾天,裴元庆与谢文颂的婚期得延至明年。
覃卿看向表姐,“姐姐,我现在得回趟宫里。”
谢文颂担心道,“你不等羡安回来吗?”
覃卿摇摇头,“表哥近日繁忙,怕是抽不开身,我先回皇宫,毕竟我现在的身份还是公主。”
谢文颂想想也是,“那你多加小心。”
覃卿将将离开王府,方宥便追上来。
“覃小姐,您要是离开王府也不是不行,但您得捎上小的。”
他心知阻拦不了,但也不想独自面对主子怒火。他的任务是保护好覃小姐,只是换了个地儿,问题应该不大。
覃卿没跟他啰嗦,他要跟着便跟着。
两人一回到明和殿,金嬷嬷便来告知,方才蔡公公亲自过来了,覃卿猜到所为何事,又脚不沾地往长生殿赶去。
宫里各处挂满白绫,昨儿仪态尽失的妃嫔们全都换上丧服,一排素清儿地跪在殿内。
覃卿在宫人指引下来到她专有位置,除去太子,所有的皇子公主都集合在此。她的左手边是六皇子,不对,应该称新帝。右边是三皇子谢瑜,再接着是五公主谢琉珠。
停殡期间,文武百官依次哀悼。钦天监已选定吉期,本该由继位的新皇亲临主持大殓仪式,奈何新皇年幼,尚难主持大局,这担子便落到摄政王肩上。
经内阁磋商后,一并举荐谢兰庭为摄政王。覃卿得知后,由最初的震惊,到如今的平静。现在好似已经没有什么不能接受,覃卿清楚记得在王府那天,得知谢玺驾崩的那一刻,表姐笑着笑着竟哭了。
她抱着覃卿泣不成声,“原来在王府最艰难的时候,羡安竟然在默默付出···妹妹,也许我们一开始就错怪了他。”
错怪了吗?
覃卿不知道,她垂眸,眼里有她自己都理不清的迷惘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