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车划入第三轨道时,舷窗外的霓虹投影恰好切换到周烁在晚宴上的的就职发言。那个男人在虚拟屏里张开双臂的姿态,与他按住自己肩膀的弧度完全重合。
Lee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驾驶座靠背,刻意将车载空调调低了两度,后座的诺瓦星人体温依然居高不下。
「本台插播快讯」车载AI打破沉默,机械女声切割着凝结的空气,「《深空日报》记者于十分钟前质疑周烁议长......」
路铭一蜷在后座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抠着掌心。全息投影将周烁的虚拟影像投在挡风玻璃上,那个男人正对着镜头很认真地回答:"我的未婚妻与《阿斯泽拉基本法》一样需要被维护。"
穿梭车娴熟地避开一辆闯红灯的两轮车,失重感让两人的呼吸同时停滞。Lee攥紧方向盘,右手则关闭了仍在播放今晚要闻的新闻频道。防弹玻璃倒影中,他的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当他们掠过第四街道穹顶时,防窥膜自动转为半透光模式,一则婚戒广告在十二点钟方向闪烁,号称是第九区新任议长钦定的品牌,而画面中周烁的形象一看就是AI合成的。
"要是告这家公司虚假宣传——"Lee手动开启了防窥膜,"是不是一告一个准?"
路铭一后颈一阵阵灼烧感,他反手掐住发烫的腺体,叹了口气:"我是不是给他惹麻烦了?"
Lee的指腹在方向盘上蹭了蹭,穿梭车引擎的震动透过仿生皮革座椅爬上脊椎:"这事早该提前告诉你,阿铄正在追查第九区人口走私案,其中被贩卖的大部分都是诺瓦星人。"
"你们太漂亮了,"Lee试图让调侃的语气轻松点,毕竟这对路铭一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据说黑市上卖得最贵的就是诺瓦星的Ω。"
路铭一本就微弱的歉意瞬间荡然无存:"所以漂亮,"他不得不扯开衬衫最顶部的扣子呼吸,"是我们的原罪?"
"刚才的玩笑是我不对,"Lee无奈扶额,路铭一较真的模样比他高中时谈的小女友更难应付,"当务之急是通过今晚这个中间商顺藤摸瓜,既解救被拐的诺瓦星人,又能借机推动立法——比如买卖同罪,还有细化量刑标准。"
"该直接杀了他们。"路铭一拳骨捏得发白。诺瓦星曾经发生过的一桩惨案在他眼前闪回:蜷缩在地下室的Ω少年,腺体上烙着不同买主的标记。有人沦为娈宠时不过十二三岁,被解救时却已精神崩溃,只会机械地哺育被迫孕育的混血儿。
“死刑不能解决所有问题,”Lee划开全息投影,星系最高法院的青铜天秤在虚空中缓缓旋转,“希望你能相信阿铄。”
第九区的问题远不止贩卖人口,而他来到第九区,同样背负着诺瓦星球的未来。
"他——"不敢和后视镜中的眼睛对视,路铭一望着霓虹闪烁的街区问:"喜欢什么类型的?"
Lee被问得一愣,不由减了速。后视镜里映着路铭一绷紧的下颌线,正聚精会神等着他的回答。
“阿烁啊——”车载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Lee只记得周烁有个追求多年而不得的人类女孩,却不想用这件事打击路铭一,“大概是会耐心听他讲赫克托星历史及文化的人?睡不着的时候疗效还挺好的。”
“你们认识很久了?”路铭一问。
"十几年了,赫克托军校那会儿..."Lee突然停顿,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着,"其实没人见过统帅小儿子的真容,"他重新加速,"直到第三十九届毕业典礼,周烁拿了文化课的第一名,我呢,是战力考试的第一,颁奖的是他父亲,所以……"他浅浅一笑,像是又回到那天的领奖台,“阿烁的战力成绩也不差,屈居第二罢了。”
路铭一没有戳穿他的膝盖早在毕业前就碎了的事实:“你们比过几次?”
"何止几次。"他战术手套的纳米纤维突然收紧,"光是我们打架受的处分..."后视镜里能看到他上扬的嘴角,"能在赫克托军校耻辱墙上占两行。"
“打架?”路铭一的目镜在视网膜上投射出周烁连续七年蝉联"最优纪律标兵"的数据流。
"比如有一次他非要拆我改装的粒子加速器。"Lee打开了电子相册,视频中的周烁压着他,袖口上还沾着他的鼻血,“说那是违反《军校装备条例》第38条。”
路铭一实话实说:“他说的没错。”
“总之,”Lee见他不站自己这边,只好切回正题,“还是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穿梭车在霓虹幻影中垂直拉升,他特意没有选来时的路,而是穿过交易所星最繁华的富人区,驶入星球边缘地带的贫民区。
掠过贫民区上空时,Lee拧亮了车灯。两道雪白的光柱切开黑暗,将下方铁皮屋顶的波纹照得纤毫毕现。某个坍塌的屋檐下,几个脏兮兮的影子正围着冒烟的废料桶取暖。
“不论在哪儿都有穷人,”他说,“也许你很难想象,即使人类已经发展到星际旅行的科技高度,依然有吃不饱饭的孩子。”
路铭一陷入沉思,考虑到他这一天过得不容易,Lee调转方向,往别墅驶去。
穿梭车降落在停车场,别墅外墙的涂层正模拟着深海水纹。路铭一走进院门才发现,那些流动的幽蓝光影竟与贫民区铁皮屋顶的波纹惊人相似。
他们到家时,周烁也已抵达,三楼中控室的防弹玻璃幕墙后,他将全息投影切换到待机模式,电子粉尘落在他手边的黑咖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