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握站在君悦酒店大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筒背带。大堂里人来人往,水晶吊灯的光芒折射在大理石地面上,晃得他眼睛发疼。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确认手机上的信息——黎鸿祯约他在2808号套房见面,讨论"特殊艺术委托"。
三天前,他按照与郁嘉行商定的计划,主动联系了黎鸿祯。
电话那头的"收藏家"听起来毫不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来电,热情地邀请他详谈。
而现在,站在这座豪华酒店里,程怀握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玩一个多么危险的游戏。
"先生,需要帮忙吗?"一位酒店服务员见他脸色不太好,走近询问。
程怀握摇摇头,随即,向电梯走去。
电梯内镜面墙壁映出他的样子,深蓝色西装,特意打理过的头发,手中的高级画筒。
他看起来确实像一位受邀为富豪作画的艺术家,而不是一个试图搜集犯罪证据的卧底。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28楼。
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程怀握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2808号套房门前,他停顿了两秒,才按下门铃。
门几乎立刻开了。
黎鸿祯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鬓角的灰白头发一丝不苟,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
"程先生,准时如约而至。"他微微侧身,"请进。"
套房内部比程怀握想象的还要奢华。
他环顾四周,宽敞的客厅连接着落地窗,俯瞰整个城市景观,家具都是低调的奢华风格,墙上挂着几幅价值不菲的油画,角落里,一个小型吧台摆满了名酒。
"坐。"黎鸿祯示意他坐下,“喝点什么?咖啡?茶?或者...更刺激的?"
"咖啡就好,谢谢。"程怀握坐下,将画筒放在身侧。
黎鸿祯走向咖啡机,背对着程怀握操作。
黎鸿祯:“我必须说,接到你的电话很惊喜,画展上的《琥珀》让我印象深刻……非常生动,仿佛那只狐狸就站在画布后面看着观众。"
程怀握强迫自己保持微笑,说:“您对野生动物的热情很少见。"
"美的东西都值得收藏,不是吗?"黎鸿祯端着两杯咖啡回来,递给程怀握一杯,"尤其是……稀有的美。"
他在"稀有"二字上微微加重语气,黑眼睛紧盯着程怀握的反应,程怀握接过咖啡,小心地啜了一口,掩饰自己的紧张。
"您在电话里提到的委托……”
"啊,是的。"黎鸿祯靠向沙发背,姿态放松但眼神锐利,"我希望你创作一个珍稀野生动物系列,预算不是问题,但我有特殊要求……”
程怀握放下咖啡杯,从画筒中取出速写本和铅笔,做出一副准备记录的样子,问:“什么样的要求?"
"精确。"黎鸿祯的手指轻轻敲击沙发扶手,"每一处斑纹、每一种色彩都必须绝对准确,我需要的是科学级别的艺术再现。"
程怀握的铅笔在纸面上轻轻滑动,故意的记录着关键词:“这需要参考大量资料,甚至……活体观察。"
黎鸿祯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资料不是问题,至于活体……”
他站起身,说:“跟我来。"
程怀握跟着黎鸿祯走向套房的另一个区域。
当黎鸿祯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时,程怀握的呼吸几乎停滞,这是一个小型展示厅,四面墙边摆满了玻璃展柜,每个柜子里都是一具珍稀动物标本。
一只金丝猴永恒地定格在跳跃的姿势;色彩斑斓的极乐鸟展开翅膀;最中央的展柜里,一只雪豹正做出扑击的姿态,玻璃眼珠反射着冰冷的光。
"我的私人收藏。"黎鸿祯骄傲地宣布,没有一丝隐留,“世界上最好的标本制作师处理的。每一寸毛发,每一处肌肉线条,都保持着生命最灿烂的瞬间。"
程怀握的胃部翻腾,他强迫自己走近展柜,假装欣赏这些被剥夺生命的艺术品。
在最近的一个小展柜里,他看到了几只狐狸标本——不同品种,不同毛色,其中一只的琥珀色眼睛与《琥珀》中的如出一辙。
"啊,你注意到了。"黎鸿祯走到他身旁,声音突然降低,带着隐秘的热情,"Siberian fire fox,西伯利亚火狐,野外几乎绝迹了,毛色如火焰般绚丽。你的《琥珀》让我想起了这个品种……你是在哪里见到原型的?"
程怀握的指尖微微发抖,他假装研究标本细节来掩饰,答:“只是一次偶遇,在城郊的森林里。"
"真的吗?"黎鸿祯靠得更近,程怀握能闻到他身上昂贵的古龙水气味,"那种品种不可能出现在那里,除非……”
"除非是逃逸的宠物或非法贸易品。"一个冷静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程怀握猛地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郁嘉行站在展示厅门口,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表情专业而疏离。
"这位是?"程怀握努力控制声音的颤抖。
黎鸿祯的表情一瞬间的僵硬了,随即恢复微笑。
“啊,郁先生,准时如常,这位是程怀握先生,我向你提过的天才画家,程先生,这位是郁霖,我的艺术顾问,专长野生动物题材鉴定。"
郁嘉行现在是"郁霖",走进来,向程怀握伸出手,眼神中闪过一丝警告。
“久仰程先生大名,《琥珀》确实是一幅杰作。"
程怀握握住他的手,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轻微压力:“谢谢。没想到黎先生还有专业顾问。"
"郁先生是国际知名的野生动物专家。"黎鸿祯解释道,"他确保我的收藏在科学上绝对精确,他今天来是为了评估你的专业能力……希望你不介意。"
郁嘉行拿起展示台上的速写本,快速浏览程怀握刚才的记录。
“程先生似乎对解剖结构有很好的理解。"他专业地评价道,然后转向黎鸿祯,"我认为他完全有能力完成您要求的系列。"
程怀握观察着郁嘉行的表演,他的举止、语调甚至微表情都变了,更像一个冷静理性的学者,而非程怀握认识的那个充满激情的保护者。这种转变既令人惊讶又令人不安。
"太好了!"黎鸿祯拍拍手,"那我们谈谈具体细节,郁先生,请把那些资料拿出来。"
接下来的半小时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郁嘉行从公文包中取出几份文件,上面列着各种珍稀动物的名称和特征描述,程怀握假装研究这些"参考资料",实则暗中记下可能成为证据的信息。黎鸿祯则不断强调这个项目的"独特性"和"高报酬"。
"第一批三幅画,"黎鸿祯最后总结,"火狐、雪豹和天堂鸟,郁先生会提供详细参考资料,一个月后交稿,每幅二十万。如何?"
这个价格高得离谱,程怀握做出惊讶又欣喜的表情,说:“非常慷慨,但我需要更详细的参考资料,尤其是色彩方面……”
"郁先生会安排。"黎鸿祯看了一眼手表,"啊,我有个电话会议,郁先生,你能送程先生出去并解释后续细节吗?"
郁嘉行点点头,帮程怀握收拾画具。
当他们终于离开套房,走向电梯时,程怀握感到一阵虚脱,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