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里涵养还算好,再生气也不会做出气急败坏的模样,这句质问甚至堪称和蔼,可张蓬还是连看也不敢看他:“对不起,我……我以为我又出现了幻觉。”
墨白道:“小朋友,你是成年人了,这话说着不觉得可笑吗?只有精神病人才能拿幻觉当借口。”
张蓬犹犹豫豫伸出手给他看手环,科室一栏赫然有精神二科字样,墨白直接气笑了:“不是,你……”
真是魔法打败魔法,还让他说什么呢?难不成跟一个精神病人计较吗?
林乐乐忙拉回墨白:“你别生气,不在这里吃了,回去我们点外卖吧。”
医院清洁工已经挤开人群走过来打扫现场,林乐乐牵着墨白离开餐厅时不知怎么回头看了一眼,恰好跟张蓬对视上,心中莫名一慌,忙错开眼睛。
那是一双空洞的眼睛,不是以前墨白眼盲时那种无法聚焦的空洞,而是他明明视力正常,能看见这个世界,可心中一片荒芜,哪怕光芒短暂照进去,也留不下一丝痕迹,原来古井无波不是因为无人踏足,而是本就没有水,只生满野草,怎能有波动。
不知他精神上有什么问题,但看他能自由活动,应该不是大毛病,也没有攻击性,林乐乐觉得这人有点儿可怜,都没有家属陪伴,隔着人群朝他笑了笑,激起墨白一阵不满:“别看他,看我。”
林乐乐很快把张蓬抛在脑后:“好好好,看你看你行了吧,谁能有你好看啊。”
手还是牵在一起的,连着防丢绳。
那是个不愉快的午餐时间,谁也没想到,张蓬当天下午就找到了他们的病房,很有礼貌地敲门进来,还带来十万块钱现金,一进门就递给林乐乐:“我……我是来道歉的。”
这次连墨白都没办法维持好脾气了,骂道:“谁用你道歉了,你脑子有病吧?”
林乐乐暗暗拍了墨白一下,示意他闭嘴,骂一个精神病人脑子有病,虽然听上去没毛病,但是真的不会让对方病情加重吗?
张蓬也不生气,问道:“是太少了吗?不够我再去取。”
墨白哭笑不得:“带着你的钱,赶紧走。”
但张蓬脸皮厚,不但没走,还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好香,你们在吃什么啊?”
是林乐乐为了哄墨白给他做的小蛋糕,贵宾室里有个小厨房,能做点儿简单烘焙,蛋糕刚出锅,还是热腾腾的,满屋子都是甜腻香气。
林乐乐递给他一个,问道:“是蛋糕,你吃吗?”
墨白去拉林乐乐:“你给他干什么?”
张蓬乖乖接过去咬了一口:“谢谢。”
林乐乐回头安抚墨白:“我再给你做。”
他说完又去看张蓬的手环:“你叫……张蓬?我是林乐乐,他是……”
“我知道,他叫墨白,”张蓬抢答一句:“你是林乐乐。”
墨白问他:“你怎么知道?你去问过?”
张蓬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信息卡,赫然写着墨白的名字。
墨白翻个白眼,发现真的不能和精神病人一般见识,时间一久会被传染,自己脑子也不正常了。
张蓬赖着不走,林乐乐也不好冷场,只能没话找话:“你生的什么病?”
“抑郁症,”张蓬说完,像是怕林乐乐不信,又或者产生其他不好的联想,补充几句:“我不是疯子,也不会打人,你不要害怕我。”
林乐乐讪笑一下:“那倒也不会。”
他没好意思说,先前的确有点儿怕张蓬,不是怕他动手伤人之类的,而是张蓬的眼神总落在他身上,太直白了,像牛皮糖,撕都撕不掉,他很难不觉得被冒犯,幸好墨白就在身边,看出他的不快,又去催促张蓬:“道歉也道了,我接受你的歉意,钱我不收,你自己留着交住院费吧,蛋糕也吃了,赶紧走,我要休息了。”
张蓬沉默一下,又指着床头柜上的防丢绳问:“那这个可以给我吗?”
“滚蛋,想都别想,”墨白这次是真生气了:“你这人有毛病吧,把我这儿当超市吗,连吃带拿的?想要就自己去楼下买,二十块钱一根,没事儿赶紧滚。”
张蓬终于再也找不到留下的借口,跟林乐乐道个别,真滚了。
后来张蓬还是会时不时过来坐坐,哪怕墨白对他横眉冷对,也能做到不动如山,但再也没提什么过分要求,最多蹭几口吃的就能心满意足。
当然还提出过想加林乐乐微信,被墨白粗暴拒绝:“加个屁,赶紧滚。”
自从认识了张蓬,墨白活得像个精神分裂,这边刚跟林乐乐慢声细语说完话,回头一见张蓬出现在门口,脸色立刻黑得像炭:“赶紧滚。”
再次印证了他的结论,精神病人不能多接触,否则会影响自己的精神状态。
张蓬对此从不生气,可能也根本听不见墨白骂他什么,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林乐乐身上,只要林乐乐跟他笑一笑,说几句话,就能开心一整天。
林乐乐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吸引人的,值得张蓬这样,又不忍心对他说难听话,毕竟这人已经够可怜了,只好随他,好在张蓬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也不会对他造成困扰。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墨白一天一天好起来,医生说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反正萍水相逢,只要出了院就再也不会遇见,却怎么也没想到张蓬会做出这种事。
他脾气再好这次也难免生气,没管张蓬的辩解,拿过手机道:“我看一下。”
屏幕上还是几分钟钱宫南泽抓住的那一张,林乐乐看了看没觉得有问题,退出去想找找以前有没有拍过,却见偌大的图片库里就两个文件,一张是几分钟前拍的照片,另外一个是视频,正是几个月前他自己跟墨白连着防丢绳,手挽着手,玩密室逃脱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