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赤霞右军分三路向铜山方向撤退,韩道行脱去官服穿铠甲,竟如钻入丛林的猎豹一样迅捷,他目光炯炯,紧紧盯着中间那股兵。
贼兵的首领就在这支队伍前头。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
后面府军紧追不放,裴舒也不敢轻慢。
他夹紧马腹,扯住马绳催马疾奔,而乖宝也不含糊,躯干稳稳托住主人,四蹄踩雪,激起浪花似的碎屑,与后马激起的雪屑相连,排山倒海。
接近铜山山阴时,裴舒道,“邓畅,我引开韩道行,你回攀县。”
邓畅便借着前方弯道处山的遮掩,先行带着小队直直拐到岔路去了。
这是他与裴郎计划好的,若敌方有援军,他们便将主力引到前方铜山与侧峰间的野路,裴郎提前设好了伏,为的就是截留可能出现的府军主力,而他只要带人绕回攀县,便能直接攻进去。
裴舒估摸着邓畅走远了,与身侧的裴放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故意显现力竭之相,速度也刻意慢了下来,与身后的追兵渐渐缩小了距离。
铜山山阴连着一脉高高矮矮的山峰,其中有道侧峰尤为突出,站在那里与这边的铜山阴影交汇,闯入这片区域则顿觉明暗交叠,让人疑心昼夜暗换。
达达马蹄声震向山壁,颇能震掉一层浮雪。看着眼前的路面变得深暗,裴舒勾唇,是时候了。
他忽然高声道,“韩太守,前方有我方伏兵,你可莫再追了。”
韩道行闻言,只觉得这年轻人诡诈得还不够火候,这般显而易见的谎言,他并不会信。
铜山山阴与侧峰山壁,皆是陡直难攀,连个能藏人的山洞掩体都没有,贼兵怎么设伏?
是而韩道行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命手下士兵全速追击。
裴舒道:“韩太守,你怎么不听劝呢!”
说完狠拍一下马腹,提起了速度,后面的赤霞士兵也紧紧跟随,时不时回头放几发连弩,阻击靠近的追兵,给裴郎争取着时间。
裴舒在心里默默算着距离,到了,就快到了。
眼前猛然出现一道细长的黑影,手臂一般拦在他前头,裴舒惊呼一声,猛然趴倒在马腹上,再起身时,周身袭来一阵寒冷。
原来是披风被横出来的树干刮走了。
“公子,你没事吧?”裴放关切道。
“无妨。”
方才其实很险,裴舒差一点就自挂东南枝了,不过可惜了一件披风,那还是桑大将军的披风。战场危机四伏,此时已无暇顾及它,算了,到时还桑将军一件新的吧。
好在裴放随身带着公子的狐裘,此时递给裴舒,让他赶紧裹上抵御这山风。
还有一里,还有五百步,三百……
赤霞军此时已经行出了侧峰的阴影,左边是铜山,右边是半矮山丘,黄昏的光已斜来,烘得人心变温。
裴舒仰起头,看见猎隼展翅昂扬在空,听着不远不近的敌人的马蹄声,心里不禁叹到,这可都是上好的胡马啊,可惜了。
一声口哨音响起,与空中隼鸣遥相呼应。
紧接着侧峰上空响起炸响,惊雷一般,却连了起来,道道惊雷震向两山间,把两峰山头上的雪往下送。
这是山雪向地面的奔赴,是一场狂欢。
可怜府军追得深入又不够深入,只与前方的赤霞军错开一个队伍的距离,退也来不及全身而退,便要一同加入这场雪崩。
挣扎声,哭喊声只来得及听一半,便被强制吞没在雪堆里,裴舒在安全地带看着敌军被洁白大雪掩盖,感受着这寂静的喧嚣。
心里却在想着,明明准备了那么多火药,怎么效果还是这般差强人意?看来等回去后要试试能否将火药改良一下。
裴放走近,“公子,这里还是太冷了,我在前方扎了帐篷,先去取取暖吧。”
裴舒点点头,呵出一口白雾,“等雪崩结束,带人去翻找物资。府军所配的都是精良的铠甲武器,不要白不要。”
裴放应下,前去与其他士兵一同生火,原地扎寨,等着晚上大干一场。
·
邓畅带兵杀回攀县,在夜色降临前,带兵攻入城门,与数目相当的城中敌军鏖战。
府军只有一名副将留守,战斗经验本就不足,加上十分轻敌,交战没有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邓畅登上城楼,挥刀将旗子斩断,命人悬上了义旗。
战争中降兵不杀,赤霞军打仗也是一个道理。但邓畅遵照裴舒的嘱咐,若是遇见那等迫于情势投降的敌军,必先要将其中尤为不服的分子斩杀,以免埋下祸端。
待邓畅带人料理好攀县这一切,已经接近子时,他星夜单骑奔徙回珙县,迫不及待要把攀县得胜的消息带回去。
这可是他第一次独立带兵打仗啊!
既然洛城太守没有返回攀县,想必裴郎那边进展也很顺利,邓畅期待着在珙县与裴郎一同庆贺胜利,想必将军也会为他们感到高兴。
裴郎当初立下那么重的军令状,如今也不用兑现了,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嘛!
邓畅心里头揣着喜悦,星夜兼程,快马坦途,快天亮的时候进了珙县。
县衙前堂也是早早就点了火,想来大本营也彻夜未眠等着他们消息。
邓畅风一般穿过院子飞入前堂,一推门,便见将军端坐主座,下首座上,姜宣裹着毯子瑟缩在椅子里,疲倦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