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宣嘴角抽了抽,咬牙道,“日后还望裴公子多多指教。”
裴舒笑道,“那是自然。”
姜宣见了桑决,算是认了主,被邓畅领着去安置,穿过人群时,隐隐听到几道“切”声,心里又羞又恼,半黑着脸走了。
邓高、赵护等人见裴郎面色平和与平常无异,遂放下心来,也准备散了去。
唯有一个陈翰直愣愣地要冲到裴郎身边去,好像一门心思要为人鸣不平似的,被邓高一把薅了回来。
在他耳边说道,“要你多嘴!”
陈翰不甘地回头看,此时裴郎正挪到了火盆边,伸手烤着火,而将军正看向他,似乎有话要说,于是缩了下脖子跟着邓高离开了。
裴舒在火盆边烤了烤火,这一层薄炭似乎只能给他带来些浅淡的温暖,内里还是寒着,他于是向桑决身边挪了挪,从男人身上散出来的热意倒是比火盆管用。
于是他便在那里粘住脚了。
一抬头,正对上桑决询问般的目光,才意识到对方正在和自己说话。
“逸安,本将军在问你,将你封为军师可好?”
裴舒没想到桑决今日会提及此事,莫非是见姜宣出现,疑心自己会吃味不成?
只徐徐道,“将军,如今我们庙小,还不需有‘军师’这种名头存在,待赤霞义旗插在洛城墙头上再封也不迟。”
“那逸安可有信心?”
“我自是有此信心,不过将军也该以此问问姜莫闻,毕竟我二人同为谋士,将军问了我却没问他,别让人误会将军厚此薄彼了才是。”
说完拢紧披风,施施然走了。
桑决愣了愣,裴逸安说的可是认真的?
他原地思量了一番,觉得还是不要多此一举得好。
·
用过晚饭,裴舒发现裴放已经在屋内来回踱了好几圈了。
他从未见过放放如此模样,脸上的表情比他杀人时还凝重。
“放放,你走得我眼晕。”
大冷天的,总不能把人撵出门去。
裴放道,“公子,许归还未回来!这是他第一次出任务,明明与我说好今晚会回来的。”
两月来,裴舒暗中组织了一只暗卫,由五十名十六七岁的流民少年组成,暗卫名叫“夜鹰”,由许归统领。
许归虽只有十六岁,却少年老成,交由裴放训练,迟早会独当一面。
裴舒很有信心,夜鹰会是一支优秀的暗卫。
他看着裴放关心则乱的模样,招招手让人坐下来,安静喝杯茶。
“孩子大了就该放手,担心没有任何用处。”
裴放看着自家公子,脸上一副“公子你根本不懂我”的表情。
好在话刚落下,许归一身干练黑衣从窗子跳进屋内。
裴舒的眉头被飘进来的冷风吹皱,有点后悔没有封上窗子。
“许归,这是自家地盘,不要翻窗子!”裴放教训道。
许归抿着嘴轻轻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裴舒。
这是洛城张佑临的信,裴舒密切关注着洛城方面的动态,与张举人之间书信往来密切。
裴舒问,“洛城府有什么动向。”
许归道,“今冬洛城百姓再度陷入饥荒,冻死饿死了许多人,太守迫于压力开一仓放粮,却杯水车薪。而府军内部近期骚乱频发,太守无奈驻扎军营,亲自练兵。”
说完便缄口不语,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而裴舒一心二用读完了张佑临的信,信上所述与许归所见几乎不差,只是张举人讲得尽是他身边之事,更触目惊心。
入冬以来,不断有百姓家缺炭缺粮,城内不断有人冻死饿死。
有些人家,亲人早几月就死去,入冬后,就只剩一个人孤零零在屋内死去,尸臭散出来被人发现时已不知死了多少日,这样的例子本已不在少数。
更多的是无家可归之人死在路旁,这些人有的是从宁城、应城等地流落来的流民,以为洛城可以栖息,却不料成了埋骨地。
有的则是洛城本地人士,把房子卖出去只为换些银钱买米,结果还是没能躲开饿死的命运。
张佑临携四街耆老能帮就帮,但终究力量有限,更何况不久前,年逾七十的东街耆老在流民所忽然倒地死去,在此之前他已经两日两夜没合眼了。
洛城街边巷内,到处横陈着冻死骨及饿殍,也有诸多病死者,张佑临担心明春洛城或将起疫,这将会使这座城更加雪上加霜。
……
裴舒回过神时,许归已被裴放带去找东西吃,他饮了一口冷茶,在桌边提笔回信——
“若有难处,请及时来信,赤霞军定竭力相助。”
·
姜宣休息好了,便带着满腹主张来寻桑决。
桑决看这位姜宣年龄虽没比裴逸安大几岁,看着却很是沧桑,就算梳洗干净了,袖口和袍面也还是皱巴巴的,一点也不赏心悦目。
既然是手下谋士,他便也不甚在意,只道,“姜先生,今日先不急于议事,先同本将军去大营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