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娥摇摇头,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呀,来传话的桃枝姊姊好凶……”
归梦顾不得了,披上件外衣就朝父母所居的院落去。
丹娥急忙提了灯笼跟了上去:“梦娘,你慢着点。外面可冷呢……”
深秋,夜寒风大。归梦一踏出房门,寒意就兜头而来。夜色沉得像乌墨,她所住的嘉宁阁离父母亲所居的宜泽苑并不远,穿过一条回廊过一道月洞门便到了。
归梦快步走着,心里不断盘算。
紫芽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平日跟在自己身边最多,最是要好,说是亲如姊妹也不为过。在自己心里,紫芽与亲姊姊无异。
她机灵兼稳重,做事又妥帖,最难得的是对自己忠心耿耿,还总能包容自己的小脾气。
她相信紫芽会守口如瓶,就算真的说了什么,她也不怪她。
刚到宜泽苑角门前,便看到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从里出来。归梦从丹娥手里抢了灯赶上前:“紫芽?”
黑夜中灯笼散发着微弱柔和的光,紫芽眼眶微红,面上泪痕犹在,抬头见来人是归梦,愕然道:“梦娘怎来了?”说完连忙擦了擦眼角。
归梦拉住紫芽的手,才发觉自己已冷得手指冰凉。
“我听说母亲唤你去问话,特来寻你。怎样,母亲可为难你了?”归梦上下打量一番,紫芽衣裳头发都完好,不像受了罚。
紫芽摇摇头,她见归梦穿得单薄,问道:“梦娘怎地穿得这么少跑出来?”又看到归梦额上因焦急沁出的薄汗,嗔怪道:“这一头汗,仔细再着了风寒。”又转头看向丹娥:“你这妮子也不知道给姑娘披件披风。”
丹娥吐了吐舌头,笑道:“无怪乎梦娘这么关心紫芽姊姊,我们谁都不如紫芽姊姊贴心。”她知道紫芽刚哭过,有意逗乐她。
归梦一颗心放了下来。“没事就好,我们先回去再说。”
当下丹娥跟紫芽一左一右拥着归梦,三女说说笑笑着回去了。
夜是越来越长,更深露重,罗衾不耐寒。归梦喊着冷,命人燃起了炭盆。
这一晚她叫了紫芽与她同睡,二女同床夜话,叙叙私语。
原来谢氏见归梦对婚事抗拒,加上昨日撞见归梦在做香囊,起了疑心,故而叫了紫芽去问话。可直问得紫芽泪流满面也什么都没问出,只好重重警告一番,又让她好生看顾着归梦,有事随时禀告。
紫芽劝道:“这几日主母盯得紧,梦娘还是少出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
好在,过不了几日就是重阳了,少不了登高饮宴,届时总得出门。
听说父亲派人送了些药材补品去祖家,顺便探问那祖小将军的伤势究竟如何。归梦被这事搞得不胜心烦,坐卧不安,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门去。
终于捱到九月九日重阳这一天。
自古九为阳数,九月九日,日月并应,宜于长久。是以重九向来是一个比较隆重的节日,皇室也保持着在重阳登高野宴的习俗。
这一日,当真是冠盖满京师,皇帝、太子、王室宗亲、士族大家的车驾依着名位高低,浩浩荡荡,绵延数里,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一般出了城门。
归梦的马车跟在父母之后,行走在车队前中段。紫芽不时将车帘掀起一条缝,归梦也忍不住侧目去看看外头的状况。
一年中的节庆不少,但像这样随着皇家集体出游,乘车走在街上被百姓围观,也只有重九这一日。
紫芽道:“听说,今年太子特地交代了允许百姓去覆舟山登高辟邪,君民同乐呢。”
归梦点点头:“那估摸着到了覆舟山,人会更多了。”
紫芽叹道:“太子最体恤百姓了,将来一定也是个好皇帝。”她知道归梦盘算着今日要找太子私下谈谈。
太子自然是仁慈贤良的,归梦对他一直充满信心。只是她也曾在父亲和明铮那里知道一些政事,这朝中暗潮汹涌,各种势力互相倾轧。太子哥哥肩头的担子太重……归梦很怕,他也会身不由己。
覆舟山就在建康城的东北方向,山顶有九日台供帝王登高祭礼。
归梦回建康三年,每年重阳都会随上面一道来此。
到了山脚下,各家在内监指引下依次停下马车,一时人头攒动。归梦被紫芽扶着下了车,远远望去,一片片竖起的明黄华盖后跟着一列列银鞍骏马,金镫玉环,真是灿然生辉。士族大家的座驾之奢华丝毫不逊于皇室。
这些富贵仪仗虽然珠光宝气流光溢彩,却被天然长就的山野花树衬得有些庸俗。
每逢秋日,覆舟山上满山的槭树叶艳红如血,乃是一大胜景。
天公不作美,并不因重九而放晴。日头被灰蒙蒙的几片云给遮住了,满山的红叶在寒风中似烈烈火焰,飘零几许,更显萧瑟。
紫芽给归梦披上一件银白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又拿了手炉给她握着。
“说来也怪,今年才重阳就这般冷了。前两年来,都是秋高气爽的。”紫芽小声嘀咕道。
岑熙与谢氏也下了马车。谢氏体弱,向来脚程慢,每次登高身边少不得一堆丫鬟仆妇随侍,岑熙也总是耐心陪伴。父母恩爱,归梦这个女儿倒显得多余了。
众人皆知太子腿有残疾。覆舟山并不高,且山势平缓,常人半个时辰也就能登顶了。而太子每次则要一个时辰才能到达山顶。群臣不敢掠先,只得放慢步伐随在后头。
归梦亦步亦趋地随在父母身旁,并不多说一句话。沿阶而上,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归梦的后背已出了些薄汗。她将略显累赘的披风解下,又接过紫芽递过来的水壶喝了几口。
稍作歇息间,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头赶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