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卫鸿倒了。
卫鸿再醒来时,窗外连蟋蟀的声音都已寂静。他躺在藤床上,身上还披了一件淡香的外袍,一闻便知是谁的。
而谢离因不在。
卫鸿扩散神识,很快便锁定了一个微弱的光点,看方向大致在姻缘树附近。谢离因费尽心思让他晕倒,但没有逃走。卫鸿并不意外。以两人间的实力差距,再加上红线牵引,卫鸿要找到他简直易如反掌。
于是卫鸿捏了隐身诀过去,看他在做什么。
夜晚的姻缘树散发着流萤微光。越是靠近,卫鸿手上的红线就越亮,连他的隐身诀也遮盖不住。卫鸿熄了诀,他的身影凭空出现,像谁在夜色中裁开一条缝,将他拉了出来。
红线连着的另一头矮了一半。谢离因对卫鸿的到来浑然不觉,他正蹲在地上,将散落的红线一根一根拾起。每一根都比两人指间相连的红绳粗。如果粗细代表情意深浅,那他们二人的感情一定轻如鸿毛,一丝还掺着半分虚假。
谢离因试图使用魔气,漆黑的气息一触及姻缘树,很快就被树枝流转的光华照散。他只能用笨办法,一根一根打结。
他一时不察,摔下来一块刚补好的金锁。锁却没落地,被一股纯白灵力托在半空缓缓升起,停在他手边。谢离因抿唇,很快就将剩下的处理好了。
“谢离因。”那个人站在月光下,灵力莹白胜月。玉冠上垂落的雪色璎珞在夜风中轻晃,分明是立在山道,流云的衣摆却似浸在银河中央。
他说:“你知道怎么断缘么?”
谢离因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好,那便断缘罢。”
卫鸿躲开头上飘舞的红线,向他走来。谢离因的欣然应允,让他有些不适应。仅经过半日的相处,谢离因死缠烂打的模样已经刻在他心中。不知为何,他对断缘竟毫不纠缠。
月光在树枝间流淌成霜,卫鸿望着树下那抹绛色身影。他转过头时,发间琉璃珠清响,
扰起叶间沉睡的萤火虫。碧色光点四散开后,留下一点落在他眼睫上,始终未曾惊飞。
“我知道断缘的咒法。”谢离因说。
谢离因已经闭上了眼。这是卫鸿第一次见他起术。
红线翻飞。他们尾指上相连的红线已经绷成极紧的一横。
卫鸿问:“这棵树对你很重要?”
他与李沧澜打斗之时,谢离因就为姻缘树现身。如今卫鸿又亲眼见他对地上的红绳视若珍宝,故而有此问。他并非想从中挖掘谢离因的什么歹心,只是随口一问。
单纯的想知道,而已。
谢离因手托红线,将红染作月轮的白。卫鸿看得很清楚,那并非是月光的颜色,是红线正在褪成灰白。
谢离因大笑:“是与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粒萤火终于飞走了。
“缘生终,连心断。断缘!”
一声女人的哭泣就这么突兀响起。卫鸿叫道:“等等!”
然而术法既成,红线已断。
谢离因转身朝另一个方向下山。卫鸿扔出一个定身诀,然后才有探寻眼前白魂的空隙。
女人的脸容虚无缥缈地结在白雾中,她手中红线的另一端连入万神旗中。她是李沧澜的道侣,仙台上那个无辜的女子。她的魂魄一直跟着卫鸿,又或者是,一直跟着李沧澜。
她正低声啜泣:“仙君,求你帮帮我。我死时红线未断,即便再入轮回,也不得解脱,仍会被他缠上。求你帮我断了我与他的红线。我......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关联。”
她说得坚定,显然被李沧澜弑妻的决绝伤透了心。她正是这般刚烈的性格,当时在仙台上才会不堪受辱,一死了之。
卫鸿将人提来,解开定身诀。谢离因一眼也未曾看他,只盯着女子手上筷子粗细的红绳,低声道:“你们牵绊太深,单靠断缘咒解不开,还需一样执念之物,例如定情之物,或者是去定情之地。”
“那定是玄天宗了。”女子眼神黯然。她与李沧澜本是同门师兄妹,在玄天宗相识相恋。立誓的青玉梳,也被她压在衣箱最深处,仔细珍藏。
青云山与玄天宗有些渊源,借用场地应该可以。而且他想去的另一处地方,玄天宗也有。卫鸿点头道:“那我们便去一趟玄天宗。”
他拉住谢离因的衣袖,重音落在“我们”二字。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去?”谢离因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卫鸿道:“跟我去问心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