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开门!是我,我回来了!”门外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妇人蓦地回头望向木门,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确认:“顺子?”
“娘,是我,是顺子,我回来了,快开门。”
门外的人敲得急切,妇人顾不得其他,跑到门口“哗”地打开门。
她愣在原地。
几人看不清门外的情况,只看到一支长枪抵在妇人胸口。她被逼着后退,被眼前的阵仗吓得忘记了思考。
寒风灌进屋子,吹乱了妇人梳理整齐的鬓角。
一片死寂中,一个年轻的小兵跑进来挡在妇人面前,跪下握住长枪,俯首替她求饶:“大王,求您放了我娘吧。”
然后又回头对妇人道:“娘,家里还有银两吗?交出银两大王就会放过我们的。”
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跟卫昭明差不多的年纪,有点矮,很瘦,盔甲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一路行军,脸被晒得黑里透红,右脸一道刀疤,刚刚结痂。
妇人置若罔闻,伏身扑在顺子身上,颤抖地摸着他冰冷坚硬的盔甲,顺着盔甲抚摸上他脸庞的刀疤,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她一开口便忍不住痛哭:“你真的是顺子?你还活着?他们说你已经死了,娘还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顺子握住妇人的手,也落了泪:“娘,我没死,乡人许是听错了消息,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身后的长枪动了一下,敲了敲顺子的肩膀。
顺子身子一僵,尴尬地抹掉眼泪,起身扶着妇人,环顾四壁,问道:“娘,大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便是永安王也不敢正面与我们抗衡。儿子要跟着大王建功立业,只是现在军队缺少银两。”
他顿了一下,声音弱了下去:“家里的银两呢?现在给大王银两,将来便是大功一件,娘……”
“啪”的一声打断顺子的话,他捂住脸,不敢相信许久未见的娘亲竟毫不留情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妇人顺着长枪望向屋外的张衍,收起眼泪,细眉竖起,一把推开顺子,弱小的身躯厉声喝道:“你怎还为这山匪卖命!他作恶无数,杀人如麻,哪里值得你称一声‘大王’!”
所有人都怔住了,顺子被吓得软了腿,倒在张衍脚下,手碰到冰冷的长枪,像是触电般收回,然后扑向妇人,头起青筋,眼中布满血丝,颤抖地捏住妇人的肩膀几近哀求:“娘,你在说胡话是不是?你疯了!”
妇人不为所动:“你若还是我儿,还有些志气,现在就应该把剑指向张衍,为民除害!”
话音刚落,长枪穿过顺子的身体,力道不减继续向前刺去,刺入妇人的胸膛。
血顺着枪滴下,妇人和顺子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一齐重重倒地。
久别故里,今日归乡,竟是这样的下场。
沈惊澜差点惊呼出声,她捂住嘴巴,旁边伸出一只手悬空覆上她的眼睛。
她已经适应很多,在幻境中见多了血,便没那么怕了;或者说,她不能再怕了。她推开卫昭明的手,只见张衍下马走进屋内,拔出长枪,挥枪斩断妇人的左手。
沈惊澜还是忍不住,握紧一旁卫昭明的衣袖。
长枪挑起她的玉镯,递给一个属下,然后转身离开。
她终于明白前一个妇人的耳朵为何会消失。
自始至终,他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一挥枪,就了结了两条性命,其中一个,还是为他冲锋陷阵的士兵。
“出来吧。”卫昭明掀开盖子爬出来,把手递给沈惊澜。
沈惊澜握住他的手,任由他把她带上来。
卫昭明微微皱眉:“手怎么这样凉?”
“被吓到了?”
沈惊澜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即使在船山命悬一线时,人妖相残,她也不曾如此害怕。泥魃不过是个嗜杀的妖怪,妖怪嗜杀并不稀奇,她也未亲眼看到泥魃杀害其他人的场面。如今却不同。
明明是幻境,明明是纸片人,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被书中的几行字吓到。从前战争离她太远了,远到只是历史书里的几页纸。没有战士厮杀的场景,没有马革裹尸河边白骨,仅仅一个残肢就让她无法呼吸。
她沉默许久,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被吓到了,但我不能怕。”
未来如何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以后的路只会更加凶险,她不能怕。
卫昭明抬起手想拍拍她的肩膀,犹豫片刻又放下。“害怕不丢人,如果我是你,我肯定怕死了。”
沈惊澜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安慰人也太敷衍了,原封不动照搬我的话。”
“没时间让你害怕了,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沈惊澜笑容凝固,果然这厮还是不说话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