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华安双带着卡缇娅离开后,其他几人也走出医疗室。
“那个,我……”在外面焦急等待的杰克看到几人出来,立即迎了上来。
“——杰克·阿博特。”温弗雷德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对杰克微微眯起双目,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你协助卡缇娅参与了不正当的夺权与暗害行为,在协会内传播不实流言,制造协会内部的恐慌与混乱,我,温弗雷德·肯特,以猎人协会副会长之名,剥夺你的一切猎人特权一年并判处一年的监牢禁闭,这一年间,除任务之外不得离开监牢,不可推脱一切任务,必须按照协会吩咐行动,你可明白?”
“我……”杰克垂首恭敬道,“我明白。”
“你倒是手下留情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吗?”诺拉双手抱臂,冷哂一声,走上前拎着杰克离开了,“走了臭小子。”
柳易在沈平澜身后戳了戳男人,小声在他耳边道:“终于,这个人类也受到惩罚了,得罪我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沈平澜反手捉住青年的手掌,无奈道:“他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了?”
柳易眯起双目,“他找过你的麻烦,那就等于得罪过我。”
令他不爽的,从海牙镇的镇长父子,到那个出于极度处处针对他的助理,还有杰克……
他必须看到他们都付出足够的代价。所以镇长父子死了,那助理也死了。
这就是他身为一个异类的行事准则,简单至极。
沈平澜闻言,心中轻轻一跳,心绪一瞬有些复杂。既有隐隐的高兴,也莫名有一些零散的记忆自脑海深处翻腾而起。
大雨滂沱的黑夜,破旧的木屋,佝偻移动的人影,麻木而敬畏的眼神,还有那……
他脑仁倏地产生了些许迷幻般的眩晕,隐隐约约间,那原本清晰的记忆中的场景似是模糊了,而从场景的正中央,似乎出现了什么……
戴着麻袋头套的灰马站在马厩里,像是在看,可没有眼,只余棚顶上雨滴的坠落,在那麻袋轻微的摩挲声中愈发静谧。
……一具尸体?
沈平澜确信自己在记忆里回想起了一具尸体,但给他的印象几近一个模糊的剪影,就像那种在路上行走时无意间瞥到的广告牌,薄弱而黯淡。
这个场景是在……海牙镇!
他在那里的经历,如今回想起来恐怕是这辈子独一无二的,他怎么会忘记在那里经历的任何一瞬的画面?为什么记忆里会出现那么模糊的一具尸体的印象?
“沈哥。”身旁又有人在戳自己,令他的神思从内心的惑乱中抽离。他扭头,看到柳易正眯起双目,微微仰起脸,盯着自己直瞧。这一眼所蕴含的意味很古怪,像是一支利箭贯穿,看穿了自己如今在想什么。
柳易心中警铃大作,一种隐隐的预感萦绕着他,警告他沈平澜正在缓慢突破此前在海牙镇被母亲设下的记忆迷障,回想起柳易曾在镇上杀掉的镇长儿子。
那具就倒在他家里的尸体,被他父亲一掌拍碎了整个胸膛的尸体……
他脸上突然露出笑容,提起了之前就暗自想好的一件事:“这件事了结了,大家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沈哥,我其实一直想问……你要不要住到我家来?”
沈平澜脑袋空白了一瞬,随即微微一皱眉道:“你希望我住到你家——在你已经将真实身份暴露给我之后?”
你不怕我暗中收集你与你家人的信息,最后与你们翻脸吗?
反过来说……邀请一个与怪物敌对的猎人进你的家,你不担心我会担忧你与你的家人对我发难吗?
他再一次鲜明地感受到了无言矗立在两人之间的高墙,那墙代表着人类与怪物之间难以弥合的隔阂。
柳易闻言,却只是奇怪地睁大眼道:“为什么不希望呢?你,和我,不早就结婚了吗?你,不是我的家人吗?”
青年如此理所当然地嘟哝道:“家人住在一起不是最正常了吗……”
他正说着,手掌倏地被另一只更宽大、更温暖的手抓住了。
男人背对他道:“天晚了,回家。”
*
第二天,窗帘被风吹开一条缝隙,冬日难能可贵的金灿灿的天光潜入室内,为床上乱七八糟的被子、枕头,还有埋在这一堆事物里的青年都镀了个边。
阳光缓缓移动到青年的脸上,每一根纤长微卷的睫毛上都停上了一只金光熠熠的飞鸟。这浓密的眼睫倏地颤动了一下,投落脸颊上的影子也如纤薄蝶翼般轻微扇动。
柳易趴在柔软的床上,手里抱着枕头,眉头因为阳光微微蹙起,口中含糊地嘟哝了几句什么。
“……不……嗯……”
“……不来了……”
“下次……一定……我……”
第二条右臂从睡衣下面伸了出来,下意识往床铺右侧摸了摸,在摸到一片早已没了余温的空白时,青年的双眼终于霍然睁开。
柳易打着哈欠,一把打开了卧室的房门,早饭海鲜粥的香气徐徐飘到鼻端的同时,餐厅里的场景同步映入眼帘,使得他一个哈欠生生在半途憋了回去。
只见长方形的原木餐桌上,他的猎人坐在这一头,他的父亲坐在另一头。二人隔着柳易选的浅蓝色条纹桌布,沉默相对。
父亲此时为“悲伤首”与人类对应的造型,皮肤呈现古怪的苍白色,漆黑的头发扎成一束,微微垂落肩后,将极其宽阔的肩背露出来,一只金属口罩遮住了大半面部,只露出一对冰冷如无机质的双眼。
光是坐在那里,就几乎令人要心生某种幽微的恐惧。
父亲身后的厨房里,电饭煲里粥已煮好,盖子半开着,一缕热气徐徐升起,绕开厨房门,悄然爬上父亲的肩头。
他仍旧是面无表情,只是这样盯着餐桌另一面的男人。
沈平澜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峰微蹙,黑沉沉的目光毫不避让地与柳父对视。
柳易看看客厅里的钟,此时已接近早上九点钟,到了猎人“上班”的时候。男人果然是穿戴整齐,一袭黑风衣如漆黑瀑布自椅子上垂落,胸口一块指引污染方向的怀表道具微泛银光。沈平澜姿态近乎肃穆,一丝不苟,硬生生将这把普通的餐厅木椅子坐出了王座的感觉。
柳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最终联想到父亲的某些“特性”,眉头越扬越高。
果然,父亲对沈平澜有一些特别的看法吧?难道说是……
“——你不是在已知名单上的异类。”终于,沈平澜开口拉回了柳易飘散的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