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1119事件主谋庄彬炳被判无期徒刑。没收全部非法所得,需缴纳540万违规罚款。
庄珈铭被刑事拘留了3个月,因未成年没有判处刑法,在一所城郊的职业技术学校完成高中学业后,进入社会。
如今同庄彬炳最小的儿子庄小槑同住在城西的旧货市场。至今警方都有派专人监视庄珈铭的动态,担心当年工会的残余势利死灰复燃。
郑隼看完文件。
见到了十六岁庄珈铭的照片。
拘留所的拍照设备拍的非常粗糙,还被灰白的打印出来。
半张脸全被黑色的油墨染黑了。
但是另外半张脸上有伤痕。还有一双平静漂亮的眸子。
十六岁的庄珈铭只有一米七高。
和记忆里的庄珈铭是一样的。
“他也是启德中学的学生,有印象吗?”
郑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父母……是怎么没的?”
“当年所有参与1119事件的案卷都是一级保密材料。如果你想知道,我需要动用一些人脉。”蒋朔觉得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庄珈铭有案底,登津公会显然还在活动。要不要报警……他太危险。”
“他不是主谋。”郑隼打断了蒋朔,重复了一句:“他不是主谋,去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比如查出傅斯年的动机是什么。”
蒋朔低下头。
他知道郑隼虽然年轻,但是决定的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而且刚刚的话里是有明显的责备他工作不利的语气。
蒋朔想把那叠资料拿回去销毁。
郑隼已经把材料收进了带密码的办公桌抽屉里。
……
几天前。庄珈铭七拼八凑了十万块,六万打给了一个国家账户。这比爷爷行政处罚的最低上交金额高了三倍。十年了。每个月还一些,这些年只要可以就多还一些,就快还完。剩下的四万,拆散成几笔转账给了登津老一辈社员的家属,还有几笔是老爷子在里面打人违纪的罚款和医疗补偿金。
庄彬炳在里面依旧是老一辈的脾性。这几年身体不好,但是脾气更大了。嘱咐庄珈铭做的事但凡少一样,就在里面拉帮结派,蛊惑人心搞事情,让狱警联系庄珈铭来处理,给他施压。
庄彬炳做了一辈子的登津土皇帝,总还觉得自己是那个可以翻云覆雨的登津庄彬炳。七十来岁的老头瘦得皮包骨了,但是思路清晰,演技了得。那些二三十岁的年轻公职人员真拿他没办法。
好在庄珈铭是个聪明人。
里里外外打点斡旋。
也就这么磕磕绊绊的过了那么多年。
庄小槑都从六七岁什么都不懂只会哭的小屁孩,拉扯成十六岁的漂亮少年。
庄珈铭过完一个月就在思考下一个月的钱去哪里凑。
他打零工,一个月能有一万多。庄小槑在网上接活画画能有大几千,遇到一些冤大种客户还能破万。上个月借出去的高利贷,这个月能收回一两万利息。城西餐饮的暗活能收上几万收入,原本上个月还有一个大活要接的,因为把郑隼送去古镇……黄了……不过好在,郑隼同意登津去做北港的餐饮。
应该是同意的意思,因为登津公会的消息网很快就有人告诉庄珈铭,北港那边的餐饮外包开始重新招标,之前那家供应商因为卫生检查三次都没过被勒令停业整改。
登津拿到这笔订单出奇的顺利。
这些年曾经的那些呼风唤雨的帮会,社团,如今全部萎缩到只能抢夺美食街供应干净碗碟和一次性热毛巾的“正经”生意。那些在美食街每位客人都会现拆现用的碗碟筷勺杯,用完了都会丢在大箱子里送去各个公会的小作坊进行清洗,晾晒和重新包装后再次循环使用。
这个生意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对清洗消毒设备的门槛又低,于是变成了各大公会必争的业务。
几十年前的“保护费”,如今变了花样变成了一笔“正规”的服务费。
北港有着H市最繁华的商业美食城,很多年前这里是登津的地盘,庄彬炳进去以后,北港的势利重新洗牌,直到庄珈铭那一次从郑隼那边要来了这里的“好处”。庄珈铭拿到了合同,每个月的利润也并不高,但是有了这笔收入,每个月除去给到登津老会员的抚恤金,下个月他再凑齐一笔钱上交完罚款,他已经可以带着庄小槑离开这座城市,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庄珈铭没有想过,他在北港的酒吧也能见到郑隼。
这些年庄珈铭到处打工,北港是夜里人群聚集的场所,自然就会有他们社会底层人们可以去赚钱的行当。
庄珈铭在这边的酒吧大排档一条街打零工了两年多。一些北港生意背后的弯弯绕绕,也是从这些日积月累打工伪装下里找到的信息和突破口。
这天是北港"暗活"换供应商后第一天。庄珈铭来到他熟悉的J家大排档,换了卖酒小哥的领子宽大,面料透明的衬衫和收腰的长裤,他没有戴帽子,露出了黑色微长的头发,他甚至画了一点点淡妆,加深了眉毛,又来了一点浅色的唇彩。
过去几年庄珈铭在这家店赚了很多钱。他把商家需要推荐的啤酒一桌桌的推销过去,他长得好看,声音软一点,可怜一点,有的时候撒撒娇,被要求唱首歌,或者陪几口酒。很偶尔的,如果有老板阔气,庄珈铭也是可以接受男男女女的客人把手放在他的身上揩油。
卖酒小哥和出来找乐子吃大排档喝酒的客人。一个要钱,一个要乐子,他们各取所需。
庄珈铭在这里放得开,赚的也多。
登津还留存的老会员动作很快也办的很好,今天J家大排档里客人们用的碗筷的塑料包装已经全部换成了有“DJ”字样。
庄珈铭的妆和衣服是一个叫杜雨的卖酒小哥给的。
庄珈铭五年前就认识了杜雨,那时候杜雨说自己是大学生在北港卖酒讨生活,问庄珈铭要不要跟着他跑业务。
在庄珈铭被客人暗示要带出去开房的时候,杜雨会挡在庄珈铭面前,说他未成年,然后让庄珈铭得以脱身。
几年过去了,杜雨还不到30岁,但是整个人早就没有了以前青春干净的眼睛和气色。
见到庄珈铭来了,不过简单打了个招呼,没有太多交流的把衣服和化妆品留给他,然后抽着烟等着庄珈铭把今晚的份子钱五张100块人民币给出来。
是的,庄珈铭在这里上工的每一天,都会给杜雨500块的“保护费”。一部分是杜雨的,一部分是要给到这家大排档酒吧的老板。
哪怕现在庄珈铭见到想带他去开房的客人已经可以游刃有余的处理,这个保护费也一次不会落下。
快到午夜。
大排档里人声鼎沸。
抽烟,喝酒,打牌,摇色子,抱着女孩子谈情说爱,往舞台上的DJ歌手身后现金箱子里投现金付钱点歌……
庄珈铭这晚的生意不错。
一个四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女顾客带着两个小年轻喝酒,一直抓着庄珈铭的手,下了五十瓶啤酒的单,让庄珈铭坐在他身边听她讲了和前夫初恋到财产分割老死不相往来,最后前夫死于痔疮破裂大出血的狗血戏码。
庄珈铭离开的时候,有些透明的衬衣口袋里还塞了一叠红色的现金。
这家大排档酒吧很懂行,在吧台那边有一个专门扫码换现金的服务。
北港养着太多像杜雨和庄珈铭这样,除了酒钱只要现金的人。一些额外的“收入”,是经不起转账查账的。
庄珈铭刚把那一叠现金掏出了胸口的口袋,塞进裤兜里。
一个转身踉跄,腰上就多出了一只粗糙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