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青嚼咽了下去,说:“这人鬼鬼祟祟,像是在找什么,他最后还想摸进后院的管事楼,但碍于有人把守,就先撤了。”
“什么才能让他数次冒险离开燕国公府并哄着和渡那个愣子帮自己进入栀芳楼呢?”燕冬嚼着栗子,转着脑子,栗子咽下去了,他脑子也停下了,有了两种猜测:四皇子,或者报仇。
无论哪种,都说明栀芳楼不简单。
“我跟您说,除了我和贾德,还有个鬼鬼祟祟的。”常青青拍拍大臂,“蒙面劲装,看不清脸,但身材劲瘦,是个练家子。”
“哟,够热闹的。”燕冬若有所思,“今儿这趟来着了,这栀芳楼里暗藏玄机,不知藏着多少秘密呢。”
“公子真要为了宋风眠插手这些事?招来多双眼睛,说明这事可能不小,如今这个当口更容易招来是非。”常青青说。
“我不是为了宋风眠。”燕冬说,“咱们也不必特意探查,大可循迹而去。”
常青青没有追问燕冬到底是为了谁,只说:“那现下该循哪处?”
燕冬把栗子往上一抛,“和渡。”
*
楼上,和渡盘算着立刻备礼去麻烦梁木知做一份云华糍,正要离开时却被一同僚拉住胳膊,两人走到角落处站定。
和渡说:“有话请说,做贼似的。”
“和大人,你不老实,竟真偷偷地攀上了燕小公子!”对方目露谴责,又捧手请求道,“能不能给我指条门路,我真的不想努力了!”
攀高枝不好听,在他们这种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听来更是诛心,可说来奇怪,和渡此时听着却不觉生气,只说:“误会了,燕小公子的枝紧挨着天,我要竭力才能仰望,哪里又能攀上?”
“还想瞒我!”同僚说,“去年燕小公子出手帮你时我就觉得奇怪,你——”
和渡冒失地打断,“等等,此话何意?”
同僚“嘿”了一声,正要惊叹和大人装傻功力深厚,却见对方一脸茫然着急不似作假,不由愣了愣,“你当真不知?”
“当真!”和渡急忙捧手,“还请明言。”
“你去年当街勇揍李三公子,这件事你以为是谁帮你摆平的?”同僚做了个翅膀飞飞的手势,“燕小公子!”
和渡茫然道:“这……怎会?”
“哎哟,我的和大人!”同僚不可思议地觑着他,“你当街暴打李三公子,把人家安信侯府的脸面踩在脚底下作贱,结果不仅没事还升了官儿,你难道就没想想其中的缘故?真当自己是菩萨庇佑不成!”
和渡呐呐,“我以为是祖宗保佑。”
“……”同僚闭眼,“事发当日傍晚,燕小公子把你写的那篇《科考细则修改条陈》拿给陛下看了,陛下觉得不错,就拿你补了员外郎的缺。你这头一升官,虽然只是个从五品,可落在安信侯府眼里就是陛下要保你,他们岂敢再动你?”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和渡震惊又茫然,脑子里一时杂乱无序。
“此事那些大人物心里都有数,二皇子因着此事还找过燕小公子呢。”同僚说。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和渡说,“你又不是大人物。”
同僚捂着被刺痛的心,说:“当时二皇子纳夫人,我进出皇子府时正巧瞧见二皇子和燕小公子在亭下说话,二皇子被燕小公子顶了几句,气得直戳燕小公子脑门。”
“原来如此。”和渡怔怔偏头,看向先前燕冬坐的那把椅子,那金尊玉贵的小公子似乎还坐在那里,色欺桃花如梦中人。
*
闹腾鬼不去找朋友们四处撒野,又跑到公廨来了,常春春站在廊上,望着越来越近的人影,纳闷道:“小公子这是哪一出啊?”
手中朱笔不停,燕颂说:“自然是要拆了我的‘命定之缘’。”
常春春腹诽:哪有什么命定之缘,还不是您用来诓“蛙”跳脚的借口?
“蛙”满面天真地上了廊,说:“吃栗咂!”
常春春拿了颗栗子,笑着道谢。
燕冬进了书房,凑到书桌后给燕颂喂了一颗,他也不说话,侧身屁股一抬就坐上了桌,一只脚撑着地,一只脚悬空,悠闲地晃了两下。
他小时候这样坐没坐相,燕颂是要说他的,避免养成坏习惯,长大后就懒得管了。
“今日要晚些,若是坐不住就先回家。”燕颂说。
“我来都来了,肯定要和你一起回家。”燕冬眼神一转,正要找点东西打发时间,就看见桌上放着一张册子,那样式是——罢馆考试放榜了。
燕冬心里一跳,屁股一抬下了桌,围着桌子绕了半圈,朝燕颂的另一方摸进,然后瞅准时机,猛地伸手——
“啪。”
燕颂伸手按住那只做贼的手,轻轻地赏了一巴掌,先拿起册子,说:“今年倒是放得快。”
“我们仨以劳代罚得那么勤快,当然快了!”燕冬俯身趴到燕颂背上,下巴枕着对方的左肩,目光径直怼上册子下方,只见那里赫然是一个金色的“魁”字。
“哇,第一第一第一!”燕冬抱着燕颂的脑袋一通瞎蹭,“我厉不厉害!”撞撞燕颂的头,“厉不厉害!”
“嗯,厉害。”燕颂仔细地看了一眼,武科、墨义、明法等都是“优”,那道策题却是“差”,他颇觉不可思议,“跟我说说,是怎么写出能得这种评级的好东西的,嗯?”
他偏头,恰好燕冬正直勾勾地侧着脸看他,霎时鼻尖相对,隔着一点稀薄的空气,是蹭着了还是没蹭着,燕冬竟然分辨不清,只觉得鼻尖好痒。那股子痒钻进了肉里,在骨头缝里蹿来蹿去,搞得他开始晕乎乎的。
两人都静了静,书房气氛微妙,墨官那个没眼力见的小畜生飞到窗沿上,用头撞了下窗,叫嚣着听不懂的鸟语。
燕颂回神,抬手摸了下燕冬的脸,有些烫。他笑了笑,说:“哥哥在问你话。”
燕冬迟钝地回神,盯着近在咫尺的漂亮眼睛,含糊说:“不记得了……”
“哥哥”,这两个字平时不常从燕颂嘴里说出来,燕冬回味着方才燕颂说的这个词,觉得它有股含糊不清、意味不明的味道,他说不清楚,但被那好听的声音和语气勾得心里痒痒,忍不住抱紧燕颂的肩膀,小声说:“我好像发烧了,晕……”
“好好的发什么烧?”燕颂捏了捏燕冬的脸腮,失笑道,“好了,差就差吧,这次不说你就是了。”
这是以为他在示弱求饶呢,燕冬嘿笑,心里却有点惶恐,他好像是真的……发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