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头看向窗外,雍京繁华,楼台错立、屋宇雄壮,密布的商铺之间民居错落,粉墙碧瓦。
心里好像有一道尖锐的声音在吵嚷着替他指路,燕冬唇珠紧抿,过了一瞬才松开,“青青。”
常青青应道:“诶。”
“你去那院子瞧瞧,”燕冬说,“小心些。”
常青青暗道小公子果真还对宋风眠之事心存芥蒂,不敢耽搁,立刻起身退出了雅间。
俄顷,敲门声响,燕冬回神,偏头看向倚在门上的年轻男人,对方穿着殿前司的常服,文武袖绯袍没戴甲,容仪俊爽。
“二哥?”燕冬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趁着午憩,我出来买梅子姜,路过时瞧见咱家的马车,就上来看看。”燕纵在对面落座,看了眼碟子里那块被戳成烂泥的羊肉,“谁招我们冬冬了?说出来,二哥替你出气。”
燕冬说:“大哥。”
燕纵说:“呃。”
退一步海阔天空——燕冬从燕纵脸上读出这几个字,轻轻一哼,“怂包。”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在大哥跟前软一软,燕纵认了。被香气勾起了才镇压下去不久的馋虫,他拿小碗舀了一勺汤,说:“除了作死,有没有二哥能为你效劳的?”
燕冬示意当午到门前守着,轻声说:“宫里有没有关于四皇子的风声?”
“只能说:表明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最坐不住的就是二皇子,入宫请安的次数都频繁了起来,但陛下没什么反应。”燕纵看了眼燕冬,颇纳罕,“你对这事感兴趣?”
燕冬点了下脑袋,盯着燕纵,话题突变,“二哥,你喜欢过哪家姑娘吗?知道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是什么吗?”
“没有啊,”燕纵觉得这孩子莫名其妙,“我为何要喜欢哪家姑娘?有必要吗?”
说罢喝了口汤,香迷糊了。
得,病急乱投医,燕冬叹气,惆怅地盯着这块木头,“你说说你,这么大人了,以后可别砸在手里。”
“不劳您操心。”燕纵毫无包袱,“这事咱们得讲讲长幼有序,有大哥在前面撑着,我不着急。”
燕冬说:“大哥可能要撑不住了。”
“哦,撑不住就……什么?”燕纵夹着一片菜叶子,琥珀眼珠茫然地盯着燕冬,一眼、两眼……七眼,菜叶子“啪”地落进碗里,“是谁!!!”
燕冬熟练地提前捂住耳朵,“哎呀,我瞎猜的,你别激动。”
“你知不知道瞎猜大哥铁树开花相当于猜测雪球怀孕?”燕纵谴责,“你好毒!”
小公狗怀不了孕,大哥也开不了花,从前的燕冬也这般想,但现在他有些动摇了。
“霸道世子攻和腹黑狐狸受”这句话像钉子一样锲入他的心里,凿出了怀疑不安的罅隙。
常青青快步进入雅间,对燕纵行礼,旋即快速禀道:“院里鬼影都没有。我进去搜了一圈,墙根底下有几道不同的脚印,寝屋被褥凌乱,被子还被捅了一刀,但没有血迹。”
“出事了,”燕冬蹙眉,“他的行踪暴露了。”
常青青猜测:“世子昨夜未归,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一定是。”燕冬左手握着右手,“对,这就说得通了。”
“等会儿,”燕纵屈指扣桌,“叽里咕噜什么呢?”
燕冬看了常青青一眼,后者快速将事情的原委说了,燕纵手里的筷子缓缓搁下,不知道是该先惊讶于大哥偷藏宋风眠,还是燕冬怀疑宋风眠和大哥有奸|情。
“二哥,”燕冬说,“你觉得我怀疑得有没有道理?”
燕纵摩挲下巴,“你们先前说的男风,我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放在以前,我肯定头一个怀疑崔表哥,毕竟他酷爱美人,改日相中一个男美人也是极有可能的。”
“附议。”燕冬说,“我不想怀疑大哥,但我忍不住。”
那夜在书房,燕颂对他的询问短暂地迟疑了一瞬,像是有所保留,他不是没有察觉。那会儿他被一句“不喜欢”暂且安抚,可就像小时候偷偷藏起几篇课业那样,暂时蒙混过关只是因为燕颂在检查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面他若是犯了事,还是要拿出来秋后算账的。
燕纵看着燕冬苦兮兮的脸,“这么不想让大哥有人啊?”
“我这么想是不是很奇怪?”燕冬闷闷地,“毕竟如果你有了喜欢的姑娘,我恨不得立刻带着你上门求亲。”
燕纵是很爱这个阿弟的,但他并不吃燕颂的醋,谁让燕颂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燕冬的时候,他还是个到处撒野的泼猴呢?闻言,他微微一笑,“行了,知道你很想把我泼出去了。”
“没有哦,”燕冬乖巧地说,“我是希望二哥幸福。”
“那你怎么不希望大哥幸福?”燕纵打趣,“你是不是怕大哥有家室后就不管你了?”
“大哥不会不管我。”燕冬说,“我就是不愿意这件事发生,就像不愿意看见你们不好一样,这是打心底里的想法。”
燕纵看着燕冬认真得近乎执拗的表情,心里莫名跳了跳。他觉得这事难办,只得说:“宋风眠,我会注意,有消息就告诉你。但此人身份敏感,你不要打探得太明显,以免被有心之人做文章。”
“我知道。”燕冬嘟囔,“若不是怕招惹耳目,我前几天就直接进那院子一探究竟了。”
但燕冬万万没想到,他不就山,山却已经砸他脚上了。
把燕纵送到青龙门,燕冬打道回府。车里熏着清香,燕颂调的,他闻惯了,觉得像燕颂就坐在他身旁一样,安心。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入国公府角门,常青青开门,燕冬下车就往熏风院走,打算照例将新编好的手串放在燕颂床边。
“小公子。”几个侍从抬着几个小箱子从另一方走来,停步向走到院子门前的燕冬行礼。
燕冬随口道:“搬的什么呀?”
“是换洗衣物和文房笔墨。”为首的侍从答。
燕冬随意开了一箱,入手的触感是寻常棉袍,不是燕颂的,却也不是熏风院侍从的穿衣规制。他有些疑惑,“给谁备的?”
“我。”
柔和的男声从院里传来,燕冬侧目,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狐狸眼。
燕冬眼眶微微瞪大,脑袋一片空白,但在这一瞬间,他奇异地并不觉得愤怒,只是僵硬地把目光从宋风眠身上移开,望向廊下的燕颂。
“哥哥。”燕冬倏地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笑得纯真柔善,“家里来客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