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策一愣,转而笑出了声:“妖孽!”
楚楚吓了一跳,忙叩首道:“陛下赎罪。”
齐策看着面前诚惶诚恐的女子,叹了口气,招收示意许有诚上前道:“让她回去吧,朕明儿就去看她,对了夜风挺冷的,把朕的貂裘给她。”
许有诚领命退下。
虞归晚侯再殿外,见许有诚拿着貂裘出来,便知事成了,也不多做逗留,行礼告辞。
鹿皮小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簌簌的声音,一曲缠绵悱恻的《上邪》在身后奏响,她脚下一顿,自嘲地摇摇头,裹紧斗篷。
这座皇宫琼楼玉宇,恍若金笼藏娇,罗列千姝,各秉殊色,端庄淑慧的皇后,灵巧活泼的林妙容,张才人温柔沉静,王美人天真浪漫,还有这个楚楚,多才多艺,我呢?算是什么?她一时有些恍惚,仰头对上着清冷的月色,我好讨厌这种仰人鼻息的日子呀。
“花雕还有吗?”回到千秋殿,已是子时,虞归晚靠坐在贵妃榻上,百无聊赖的敲着铜磬。
脑海里是《上邪》婉转悠扬的曲调,只是如今的自己,再也奏不出那样的天籁了。
“娘娘,您又要喝酒?”素秋有些担忧的看着虞归晚。
虞归晚突然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道:“你小小年纪,别跟个老妈子一样嘛,我心里有数。”
“可是?”素秋还想说什么,抬头却撞见了虞归晚冰冷的眸色,便也不敢吭声,只得行礼退了下去。
花雕也不是什么名贵的酒,库房里倒是还有,虞归晚坐在镜前,与镜中黑发的自己,对饮了起来。
这个世道真的好不公平,是你圈禁了我,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却要百般讨好你,可是如今就连我的讨好,落在你的眼里也变成了曲意逢迎,是娼妓做派,但我本就不是你的嫔妃,我是落霞楼的花魁—月伊人。
回忆如走马灯般上映,笙歌艳舞此起彼伏,一座座画舫,如明珠般点亮江水,宾客涉江而来,银月霜天里,一场名为梦鱼的夜宴就此展开。
醉生梦死是权贵们的消遣,姑娘们如玩物般被转赠买卖,她们的欢笑与哀嚎,眼泪与鲜血成了绝妙的点缀,刺激着欢客们豪掷千金。
没有选择权的人论什么是非对错?你当我们是玩物,那你不过就是撞死在桌角,淹死在湖中的倒霉鬼。
她笑得癫狂,火焰在眼前熊熊燃烧,吞噬了一切,落霞楼一场大火,带走了所有的龌龊与肮脏,夜色她第一次感受道做人的痛快。
后来呢?视线被一道明黄遮挡,她忐忑的伸手想要去接,却一头载进万丈悬崖,失重感压得心脏剧烈收紧,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水打湿了中衣,外面天色已经全亮了,眼前的纱帐仍是自己入宫时的模样。
日光透过明窗,在纱帐上投下男人高大的身形,她伸手遮住刺眼的光线,看着齐策试探性的喊了声:“陛下”
眼泪不知何时滑落,浸湿枕头,她坐起身来,胡乱的擦了把脸,小声嗫嚅道:“臣妾以为您再也不会来了。”
“我不过忙了几日,怎么哭成这样?”齐策撩开纱帐,在床边坐下:“梦到什么了?”
虞归晚没有回答,而是低着头道:“我瞧着月色未眠。”
“我就是想你了。”心猛地收紧,齐策失笑一声,把虞归晚揽入怀中,感受着她炙热的体温,心无比安稳,他知道,这样的把戏,她对无数男人用过,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可自拔的对她沉沦,她是如此的特别,一颦一笑,勾着自己的魂魄,时至今日,他仍不时想起,那晚银月霜天,她坐在廊下,笑得温柔恬淡,静静的听着自己讲述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苦恼。
彼时的自己,还是个没有封爵开府皇子,受尽了白眼与欺凌。
她眼含热泪朝自己拱手一礼道:“殿下如此爱民,乃苍生之福。”
“可是陛下已经好几日没来看我了。”虞归晚仰头看向齐策,一双桃花眼里水雾氤氲,齐策几不可察的吞咽了一口,咬着她的耳朵道:“你忘了那日怎么咬我的了?”
虞归晚脸刷的全红了,齐策笑得爽朗,站起身道:“好了,更衣吧,朕去书房等你。”
天日渐暖和了起来,赈灾一事也总算过去了,只是弹劾虞归晚的奏折却有增无减,他坐在书房里,看着虞归晚刚画好的图纸,心里莫名难受,百官的成见如山岳一般,虞归晚分明是如此忧国忧民之人,在他们口中却变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
反倒是他们一个个尸位素餐,倒是自诩公忠体国,这世道还真是有趣。
不过片刻,虞归晚便洗漱更衣完毕,走了进来,今日她穿着藕荷色灵芝纹披袄,下着水蓝色百蝶褶裙,脱掉了厚厚的斗篷,一身轻便的春装衬得她格外娇俏可爱。
“臣妾参见陛下。”
齐策摆摆手,示意虞归晚起身,他指了指桌上的图纸道:“这怎么是你画的,孙成呢?”
“臣妾挑剔,”虞归晚拿起图纸道:“陛下看看怎么样?”
齐策点点头:“简单大方,又不失皇家体面,就按这个做吧。”
笑意在眼底荡开,虞归晚屈膝一礼道:“臣妾谢陛下赏识。”
齐策拖着下巴,看着虞归晚道:“孙成是不是为难你了?”
“我们互相为难而已。”陈松搬来一个锦兀,虞归晚在齐策面前坐下道:“宫中这些人过惯了层层盘剥的日子了,眼下臣妾精察用度,他们不满也是常情,只是为社稷千秋计,精察用度,提防硕鼠,势在必行。”
齐策颌首算是同意。
“那其他衙门呢?”虞归晚问的是自己先前呈上的奏折,包括御膳监、司苑局、内织染局等所有有银钱往来的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