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亦欢轻叹一口,对着云英:“是啊,阿姊睿智一开口便是此事最为要紧之处。”话已说毕发髻也梳好,她站起来套上袖子。
“既然难以言明,我们便去听听别人怎么说。”
马车在城中穿梭,不一会便进了晋昌坊。
车还未行到馆驿门上,便能远远看见来往“稷下”马车、马匹已经塞满了坊间的道路,馆驿门前馆丞和馆驿参军正招呼着到馆的诸位贵人。
人都集中在“稷下”门前,这坊间的其他路上却不见影。黎亦欢让车夫拐到偏支的路上,见一伙军中模样的人正在清查各处,见状心中便大概明白了当下的情形。
车停住,黎亦欢从车上下来,略做整理便入了馆驿大门。
馆丞迎上来拱手行礼:“将军来了。”
黎亦欢回礼:“吴馆丞今日辛苦。”
“不敢不敢,乃是卑职份内之事。”与馆丞略言两句便匆匆进了门去。
馆内区域分明对称分部,亭台雕梁画柱,瓦当脊兽各异。抬头又见房顶做歇山顶,青砖碧瓦好不风雅。
黎亦欢由馆中人引着到了东院,此处专做流觞宴饮之用。假山水榭留白得当,曲水仿作山中瀑布水流从黛色假山上倾泻而下,溪水岸边草木繁茂花开正盛,席位隐在山水之间。
黎亦欢坐定,放眼四下都是熟人,御史中丞、司徒昭仪、乌内史。转头看见远处和公主说话的周子忧几分慌乱中,急忙收了目光拿起案上的酒盏抿了一口原来是白玉琢。
众人到的差不多,内侍省来人冲着馆丞耳语了些什么。馆丞掸了掸袖子,立与庭院正中。
清清嗓子对着来人:“诸位,时辰已到。今日曲水宴开始,本回论题乃陛下亲定论‘女子恩科存废’。曲水宴的规矩各位皆知,今日也是一样下官手中有一酒盏,停在何处便由谁做论或是尽饮此杯,也可知会馆丞示意退出。”
馆驿参军补充道:“陛下有言,今日之事只为论道诸位畅言便可言之无罪。但事关朝局各位之言亦会由史官记录编撰,各位咸闻。”
言毕,一直酒盏从上游晃晃悠悠的飘下来,众人注视之下停在了内廷女官王清面前。她起身将酒盏从水中取出又回到席间坐定。“王奉御请言。”
“这女子恩科一事当然事在必行。陛下乃我大汤之尊,言既已出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否则朝廷的威严何在;
大汤天下之主已然两代女君,不同往日女子为官以来为我大汤殚精竭虑谏言献策不过没有用印之权,眼下恩科若开并未改变现制,只是让女官更好的为朝廷做事罢了;
选官一事本就是为了天下英才尽归陛下朝廷本该能者居之,阻止女子恩科并无道理。”
酒盏重新入流,行至姚晁面前姚晃示意婢子取出酒盏,作揖向着皇城方向正身言道:
“臣,先代天下学子谢陛下,陛下开设稷下遍邀世人,乃是万事圣明之君。此事自陛下言自是一言九鼎,来年恩科一事本已做定我亦无异议。
然,陛下胸怀宽广既然设立此处允许我等论之,便是让天下人评论此事存废。
圣人之言不可不听,前世有《礼记》,当今天下亦有长孙皇后、荥阳郑氏太君所做《女戒》《女则》为人称赞。
女子者,阴柔之质,擅掌家事教子相夫自古咸始。从政之事背其天性,亦非其所擅长。朝堂之事,参知政事者,国之重器,男子者世从此事为官为政始之自然。阳刚之才,顶天立地,方行明智之策。
或有女子有如当今陛下能断大事,但世人也多以类君子称之,可见世人眼中此非普世道理。女子恩科一事若为常策,违背自然之理,先人之言,朝纲紊序。此非黎明天下社稷之福。”
言毕,太学国子监前来旁听的席间议论纷纷,博士们纷纷点头应和。杯盏入水士大夫圈里转了几转,多是乾坤之道就差把牝鸡司晨摆在明处了。
黎亦欢边听边摇头这些男人们的言论无非就是,女人没有为政之才,有为政之才的不是女人。如此论法其实内里与市井泼皮并无区别。
她注视着四下众人的反应,不知不觉杯盏飘到面前。一旁的馆驿婢子上前提醒,黎亦欢方才发现,起身从水中端起酒盏。
回到席间正了正身子,抬眼余光瞟到周子忧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黎亦欢轻抖衣袖,目色决然:
“我听了良久,诸位大人说的多是圣人之论,无可厚非亦有其道。可今日我想问诸位一句,这夫子之论圣人之言非听不可,可诸君皆非圣人又如何知道这圣人真正之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