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了,上次路过气球摊的时候,铃木老师也在,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他好像也说了类似的话。
但被他用那些话肯定之后,我就一发都没有打中过了,再之后,原本就准备收摊,只是看在我总是路过又拿不出钱来玩上一局、所以每次快收摊的时候都允许我用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气球玩上几分钟的大叔重新从座位上起身,默默戳破了那几个原本应该被我打掉的气球。
所以对于铃木老师说过的所谓天赋,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我很快就用毋庸置疑的事实证明了,天赋这种字眼,跟从出生开始就没干成过一件事的我没有任何关系。
也许我需要去研究一下命理学。
但我又放弃了,自从我升上国中,过度繁杂的知识体系和身边不断涌现的聪明人们又提醒我,即使是在小学时曾侥幸靠努力取得过成果的学习——这样一条普通的道路上,我也没有展现出任何才能。
好在就算没有聪明的头脑,强健的体魄,但至少我还有一根能让我脱离出及格边缘的救命稻草:
【你是一个认真的孩子】
几乎每位老师,都会在毕业、或者转校之前对我留下这样的评价。
而当我那鲜少关心自家小孩在校生活的父母偶然看到这些评语时,也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我一眼,随后假装无事发生地别过脑袋,让自己眼中的同情不那么明显。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一定是没有什么好夸的了,所以只能用‘认真’这种放在谁身上都可以的形容了吧。’
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久而久之,我不再让任何人看到这些评价了,就像我说的,我讨厌那些怜悯,即便是来自父母。
所以这样的我,到底有什么让人‘无法忽视的天赋’呢?
带着同样的好奇,我等待着铃木智也的阐述。
“专注力...”
他还没说完,我就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发言,这听上去很不礼貌,更何况他当时还是我的任课老师。
“是进阶版的‘认真’吗?”
“诶?啊,这么说也没错...”
我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是的,还好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我也像以往一样,继续不抱有任何期待地、等待他人的评价。
只是铃木智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很快又正神,目光更为坚定——
“可不要小看‘专注’这项才能哦,对于顶尖的运动员,超乎常人的专注力,是非常重要的优势,不论是什么类型的运动。”
我无意对这个居然能在我这种人身上找出可取之处的青年教师大泼冷水,但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提前说明为好——
“铃木老师...你可能不知道,我没有任何运动天赋,体育测试也是需要补测三次才能勉强靠...运气通过。”
我没好意思说出口,所谓运气,本质是负责计时的老师的同情心,这是我少数不排斥的它的场合。
“...”铃木智也张了张嘴,但是没能被彻底击垮,他果然是我很少见到的那种人。
“既然中岛同学给出了依据,那我也得拿出点证据来才行。”说着,他拿出手机,上面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
而我也诚实地向同样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的父母摇了摇头。
“中岛同学不认识吗?这位成田先生...”
见我依旧一脸显而易见的迷茫,铃木智也迅速补充,“就是□□摊的店长,上次遇见中岛同学的时候,找他了解了一下你的事情。”
啊,原来店长姓成田。
话说他当时居然没有放弃吗?都看到那样的表现了...
“如果说,射击时的专注力作为依据还不能说明什么。那么我从成田先生那里听到的事情,应该足够让二位也相信中岛同学的确有超乎寻常的天赋了吧。”
“中岛同学第一次尝试射击的时候,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能依次清空三排间距分布不均匀的气球。”
“而在这之后,大部分时候也能在三分钟之内帮助成田先生完成气球清理的工作,最近的时间更是缩短到了一分钟以内。”
大部分时候嘛...看来他知道得还不少,所以像上次那样到后来完全打不中的情况也时有发生的事情,应该也是清楚的。
“可是...”我试图让他回想起那些能反驳他的例子。
“当然了,一发也打不中的情形也是有的。”他似乎猜到了我想说什么,激动的语气复又平静下来。看来不需要我提醒了。
“我认为这恰好说明,中岛同学需要接触更专业、能更稳定地发挥出她的才能的训练。”
说完,他从一直放在手边的公文袋中拿出几张宣传海报,从标题和特写字符的内容能看出,有关于射击项目的比赛,还有——
‘枭谷学园’
“是名校呢。”很少关注教育的父亲都知道这所附近有名的私立高中,母亲也闻言点头。
想到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着自吹自擂的嫌疑,铃木智也终于有了一点尴尬的反应,声音也没有之前镇定:
“其实,我明年就要去枭谷任教了,据我所知,枭谷学园一直很重视各类竞技社团的发展,而他们的学生也在这些领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
真厉害呢——但这跟我们一家有什么关系?
铃木智也从三人脸上看到了这句话,这样的状况从他进门开始就持续到了现在,而此刻,他依旧没有被打击到一点。
并且,他决定彻底改变眼前之人的想法,尤其是——
怎么又看我?
说实话,这样的眼神虽然没有同情来得讨厌,但被某人抱有期待,也不是我能这么快就习惯的事情,尤其是一想到那种几乎可以预见的、随之而来的失望。
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眼睫也随之低垂,尽可能回避那道直白的视线。
“但是枭谷学园还没有射击项目有关的社团,所以,如果中岛同学能在毕业前拿到名次,或许可以作为特长生特招入学。”
“等等...”这话里自相矛盾的地方过于明显,以至于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的母亲终于忍不住打断“铃木老师,我们没有怀疑你的判断的意思。但是既然枭谷没有射击社团,为什么...”
为什么还会招收射击项目的特长生呢。
在场的人里除了铃木智也本人,都产生了疑问。
“虽然枭谷学园目前没有射击社团,但在中岛同学入学后,我会和她一起向学校申请成立专门的射击社团,并申请担任指导老师。”
“前提是,我能拿到名次才行吧。”
终于轮到我开口了。
而且这才是大的问题不是吗?为什么他们看上去都像是我已经被录取了一样,更何况...
“爸爸,妈妈,你们了解过枭谷学园的学费吗?还有,如果要进行这种训练的话,应该也需要一笔不小的花费吧...”
我看向被铃木老师铺在我家茶几上的鲜亮海报,和就算擦得油光发亮但表面还是沾有顽固痕迹的桌面相比,那些海报和海报上的服装、运动器材,以及那些一看就出身不错的选手剪影——全都如此突兀。
两位成年人终于从这场不切实际的幻梦中清醒,父亲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发出不好意思的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