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是一个转身,将那盘菜放在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位使者面前,“请君慢用。”
说罢,她低着头,没再看公冶明那边一眼,退去殿外。
仿佛刚才那幕只是代捷警觉过头。
鱼乐端的是一盘芙蓉烩虾仁,一上在西融使团桌前便被人夸赞不绝:
“这道虾仁与我们西融的做法不同,竟吃起来如此丝滑弹劲,好似鲜活的虾在口中跳腾...”
虽很不想承认,可执筷的手不受控制地又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脸上是十分愉悦满足。
向来对宴会不感兴趣的公冶明淡漠着脸,掀眸瞬间,定在不远处的那道白玉瓷碟上。
缓缓升腾的热气让他思绪恍惚,脑海中依稀记得有过一个人对他说——
“我觉得啊,这里的做法没有天齐的好吃!殿下,等以后,你若有机会去天齐了,我带你去吃我最喜欢、最正宗的芙蓉虾仁,可要去?”
“是景和公主相邀,我自愿意。”
可如今他不请自来,不知她若见到他时,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会惊讶还是生气?
公冶明缓缓收回视线,眼神清冷起来,自她离开西融后,他不曾停止过寻她。
而她如人间消失般,任凭他如何搜寻,都得不到她的半分消息。
可就在不久前,他终于有了她的消息。
是他派去的人在天齐一处避世村落寻得消息,一个同画像上有七分像的女子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他有预感,那便会是她。
可待他赶去那里,人已经离开,也听闻了一个更为噩梦的消息:
那个如风一般洒脱自由的女子,入了天齐皇帝的后宫,成为了贺玜的人。
所以,他来了。
若她想要坐后位,做他公冶明的皇后远比贺玜的要尊贵得多!
当初他愿意许她承诺,如今也依旧为她空悬着。
男人神情微冷,抬手,指了指远处,道:“端过来。”
那位使者惶恐地将面前的虾仁恭敬端放在公冶明面前:
“王上,可否要臣让他们做一份新的来?这盘臣...臣不小心尝过了...”
“好吃吗?”公冶明问。
“好...好吃,不,不好吃,王上,比不得我们西融做的...”
那位使者额间冒着冷汗,一时难以猜得王上的情绪,如何回答都感觉不妥。
公冶明不语,执筷。
“王上,等臣验验毒...”代捷制止道。
公冶明扭头看向代捷,幽笑道:
“舅舅是觉得,西融的君王既不是寿终正寝,也不是躬尽于社稷,而是会死在异国,被一盘菜下毒而死么?”
“那孤这君王做的,可真是窝囊啊-”
公冶明嗓音轻柔,含笑着将一块虾仁放入口中。
代捷没再说话,虽没验毒,可自己人已经吃过两块,这样一想,他也松下了心。
使者在旁边弯着腰,腿直打哆嗦,也不敢归回自己的位置。
“可孤的友人说,天齐的芙蓉虾仁是天下最正宗、最好吃的。”
那位使者闻及连忙慌恐地应和:“是,是,王上的友人没说错,是臣嘴粗舌糙,吃不出虾仁的美味,请王上恕罪。”
公冶明神情冷淡,只一味尝着虾。
代捷在后面挥挥手,示意人退下。使者才松了紧绷的身子,委身退回自己的座位。
只是男人吃完了盘中的虾,依旧没尝出女子当时向他生动描绘的那般,细腻独特的味道。
他覆下失落,放下筷子,眉间隐有不耐:“舅舅,你替孤应付吧。”
代捷不见怪公冶明多变的情绪,只是神色微肃地叮嘱他要注意安全,并让一众暗卫护着。
公冶明无视后面的一众人,独自走出殿外。
耳边嘈杂的声音消失,一轮明月代替此刻的静谧。
黑暗中一抹身影就守在不远处,看着坐在台阶的男人不一会儿,便神色匆匆地往某个地方赶。
鱼乐悠悠挑眉,姐姐不让揍人,不让伤及此人性命,那她只能特意在那盘菜中下了从川乌带走的名为“八百里”的泻药给他尝尝厉害。
还有那个代捷,以为有人尝过了就没毒么?单吃两个属于微毒,剂量小得不足出现症状,可要是整盘吃完,就必中毒。
这样一来,腹泻的就只有公冶明一人。
就算请太医,其症状与水土不服极为相似。
鱼乐摇摇头,赞叹自己聪明极了。
她一跃,潇洒坐在屋檐上,看着远处亮起的殿所,进进出出的人,便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几名侍卫守在公冶明的殿所,有些担心道:“我们要不要告诉王侯一声?”
“王侯此刻应同那天齐皇帝在周旋应付,估计脱不开身。”
“我们带来的医士等人皆安顿在宫外驿站,这个时辰城门皆已落锁,想要进来还得王侯手令。要不先喊个宫里的医士来看看?”
不一会儿,一个太医提着药箱便到了。
几名侍卫将他药箱搜查一番,才将人放进去:
“快点快点!若是我们王上在你们天齐出了什么问题,定是要拿你们试问!”
鱼乐在高处悠哉坐着,没用的,孟迢的毒药,这些个凡夫俗子断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只是,她怎么远远瞧着那太医身影,有些过于单薄了......
一身深素色的太医长袍,随着缓缓踏动的步子,入眼的便是紫檀桌上摆放整齐的茶具。
“看什么看,赶紧给王上诊治!”侍卫催促道。
慈粼收回视线,只远远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没再上前。
目光似在打量,又像确认,最后从药箱中拿出一药瓶给侍卫,“给他服下便好。”
侍卫不可置信,盯着这位眉清目秀的太医质问道:
“你们天齐的太医就是这样看病的?一不观面二不摸脉,胡乱给药?若吃出个问题来你们天齐担得起这后果吗!我就说这天齐的人不能信,我立马就去给王侯禀报,让我们的人进城来!”
两个侍卫怒气汹汹,吵得慈粼头疼:
“若不相信我的话,就只能让你们王上受着,只是这一去二来的,估计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虚脱了。”
忽然,床上之上撑坐起来,出声命令两名侍卫:“你们出去。”
慈粼心中警铃一响,竟是忘记伪声了。她微微侧身,面朝大门,似有回避身后那道打探的目光。
“药已经给你们了,不信我也没办法。”说罢,她朝外走去。
“站住。”
公冶明缓缓下榻,目光深邃地看着门口的人,泛白的唇色紧紧抿着,一步一步往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