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昏暗的大树下,封恕手上,胳膊上沾染的泥土还没来得及清洗干净。
他在昏暗中定定的看了会儿江饶饶进去的屋子,而远处,才从地里扛着锄头,累得像死狗似的几个年轻知青拖着沉重疲惫的步子,慢吞吞往村尾的知青点走。
他们时不时说上两句话。
“死了就死了……”
“就剩姐弟两个咯……”
“那江饶饶那妮子不知道还会不会给知青点送吃的。”
“刘才远,你说,以后江饶饶还会围着你转不?”
男男女女的知青们越说越来劲儿了,纷纷看向刘才远。
昏暗中,刘才远清清瘦瘦,斯文的推推眼镜,哼笑了下:“她若是希望得到帮助,我自然是能帮就帮的……但是我跟她,仅仅只是朋友关系,其它的事儿我也不知道。”
这话语气像是在澄清,可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几个知青们对视一眼,神色各异一笑。
封恕颌骨青筋动了动,在昏暗中盯着他们走远,走进村尾的知青点,直至再也看不见,眉头紧蹙。
江饶饶心有所属,成日追着跑的知青,就是刘才远。
*
惊蛰过后,南方山沟里的气温变化很大,雨水也渐渐多起来。
这几日,江饶饶带着江护界待在家里,两人的情绪总算有所缓和,她也接受了现实。
但,不会生火做饭,不会做家务,就是不会。
她长这么大,二十年了,从来没吃过苦头,能自己手搓个内衣裤,已经是很值得表扬的事情了。
在江饶饶第三次把做饭的事儿搞砸之后,江护界绷着小脸,认真的接过她手里的锅铲,脆生生说:“姐姐,以后我来照顾你!阿娘说了,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江饶饶张了张口,捧着自家弟弟做出来的红薯稀饭,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伸手轻轻摸摸江护界的脑袋瓜子,心里叹气。
事到如今,混成了个需要六岁小孩儿照顾的十六岁未成年,出息了。
江饶饶摇摇头,并在几日内快速学会了如何煮菜做饭。
但,干不了苦力活就是干不了苦力活。
这几日天气晴了。
雨水过后,地被浇湿,气温回升,村长江大海早早组织了村民,给大家伙儿分配好工作,在工分本子上写写画画,好一通记录。
看向忽闪着一双漂亮剔透的桃花眼,脸蛋白嫩嫩,期待望着自己的江饶饶……
江大海拿笔敲敲本子,伸手一指:“饶妮子,你跟几个妮子一道去地里拔杂草去,给你记四个工分……”
他话还没说完,张翠华扛着锄头,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道:“妮子,你听婶子的,去仓库取了镰刀背篓,割猪草去,都是四个工分,你干那活能带上护界那崽子。”
江大海瞥她一眼,看向江饶饶,点头应允。
“谢谢村长,婶子。”
江饶饶连忙点头道谢。
半个劳动力干的活基本上是固定的,想帮家里挣工分的小姑娘小崽子们多半是帮着村里拔杂草,割猪草,挣个两三个工分。
江大海给她记四个工分,已经是额外照顾。
江饶饶看得明白。
但是她确确实实没干过活,连砍柴刀和镰刀都分不清。
磕磕绊绊的找到能用的背篓和镰刀,带上江护界,两人跟在割猪草的几个大孩子后边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一里路。
这时候的农村可不比现代,现代家家户户用电烧煤气天然气,山里野草丛生树木茂密,这儿可家家户户用土灶,烧柴火,到处光秃秃的。
他们沿着河流走香下游的方向,走了许久,才找到有猪草的地儿。
孩子们一窝蜂三两结伴散开了。
江饶饶懵懵的,低头看向江护界。
江护界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也有自己的小伙伴,眼巴巴看着不远处几个等他的小孩儿,扭头看向江饶饶。
江饶饶:“……”
江饶饶叹口气,蹲下身与他平视,认真郑重道:“姐姐在这边割猪草,你可以跟你的小伙伴去玩,但是不许往河里去,也不能爬太高摔着,可知道了?”
江护界绷着小脸点点头:“我知道的姐姐,我不跟小草小强他们去搬石头摸螃蟹,我去山脚那边玩儿。”
江饶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放他去玩儿了。
等江护界走远,她低头看看手里锋利的镰刀,又看看前面一片翠绿的猪草……
江饶饶有点犯难。
原主的爹娘也是舍不得自家孩子受苦的主儿,因此原身也是没怎么干过活的,她在迟疑,也不算稀奇。
不过江饶饶学习能力很好,仔细观察了远处孩子的割草姿势要点,自己试了几下,小心慢点也能割出来。
后面速度慢慢就能跟上。
江饶饶干得热火朝天,一看一次就割下一小把。
就这,那双白嫩的小爪子都沾满了野草汁液,手心红了一大片,仔细看看,几处地方已经要起水泡了。
封恕蹲坐在远处茂密的大树上,手里捧着个装满了鸟蛋的鸟窝,眉头紧拧。
小姑娘娇气,就不是干活的料。
但是那肯吃苦肯干活,还乖乖软软认真叮嘱自个儿去玩的弟弟注意安全的性子,着实惹人疼。
封恕眉头拧得更紧,忽地暗骂一声“操!”,慌忙跳下树,快步朝她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