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要了……”
她气若游丝地伸手推他,被他将柔荑一把握在掌心。
他从她身侧坐起身,颀长的身躯在明烛的掩映下投射出巨大阴影,将她满是痕迹的娇躯尽数笼罩其中。
他替她掩好锦衾,悄然下榻,去外间由着丫鬟服侍净身穿衣。
姜婵恍然听见窗外更声,猛地睁眼。
枕边被褥尚有余温,她软绵绵坐起身,不住揉着眼。
不多时,穿戴整齐的王之牧却转过屏风。
她仿佛记忆错乱。
“大人,您还没走?”
她下意识看了看窗外,不确定问道:“已是宵禁了?”
王之牧坐于床边,手指抚过她眉眼,和声道:“不妨,我有令牌。”
姜婵见他这是要走的架势,想着她上一次送他都不知何时了,便赧然道:“大人,让奴婢送您出门吧。”
她套上家常衣裙,王之牧又让丫鬟给她加了一件厚实的披风。
在这灯笼摇曳的夜里,二人一路从内室行来,途经绣房,不时撞见些她的零碎衣饰暧昧地挂在门扉上、勾于桌椅间、落于墙角里。
她暗恼,这绣房本是她特意辟出的清净之所,如今再看时,脑中最先浮现的却是二人从门扉到绣架,从东角到西角……
她的掌还记得墙壁那粗粝不平的质感,她的臀还留有被强行架在那条桌时的冷硬碰撞,她的背还能忆起偎入锦绣间的柔软丝滑……
他似是与她心有灵犀,顿时放肆地当着身后众奴仆的面将她腰肢揽进怀中,恶狠狠低声道:“你再用这般眼神看我,今夜可是不想睡了?”
真不该允了她来送行,她这幅模样,他如何走得成。
他遂吩咐身后的奴仆退下。
从内院到大门短短一段路,却行得难解难分。
末了,他将她鬓边一缕散丝撩至耳后,轻声道:“好了,早点回去歇息吧,明日我再来。”
可惜第二日她月事来了,那之后接连五日,王之牧皆是灰着脸来,黑着脸回。
见大人实在不虞,在一旁候着的观棋心下不服,暗自瞪着面前这乡野村妇,心道,你给我等着,大人不过只是一时新鲜,兴头过了就会撂开。
当然后头他又不小心听到大人和那妇人在家常闲聊一般,大人竟主动问起那妇人嫁人前的轶事,当时他脸上表情见鬼一般。
须知大人除了朝堂之事,多余的事向来不会多过问一句的。
虽不解缘何王之牧在冷落了自己几月后,突地又对她产生了这样浓厚的兴趣,但在她凝眉暗中观察了几日仍是不得头绪后,只得暂时按兵不动。
罢了,先不管了。
虽然他不在的时候她过得逍遥,可这男人到底是个出手大方的恩客。
眼看姜涛南下,前途未定的,还不知要花多少银子。她这边哪怕从早到晚绣下去,镇日不休,想赚些快钱也难于上青天,更解不了燃眉之急。
想通了,她更泰然自若,立即转变心态,打叠起精神来尽心服侍他。毕竟贫者哪怕连嗟来之食也要笑脸相迎。
王之牧想何时来、来多少回、每回停留多久,都跟她的意愿没多大关系。她既没有拒绝的权利,亦没有拒绝的胆气,只好既来之则安之罢了。
不过苦中亦可作乐——王之牧所有的行房技巧都是从她这处学来的。她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驯调成让自己逞心如意的床伴。
当然,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毕竟王之牧其人名声在外,实则霸道难驯,并非那般好任人摆布的。
*
姜婵打发了下人,净身梳洗过后,从床格间拿出一枚上了锁的木盒,再将灯火拿近,挑亮烛心。
能拿到手中这封信她可是大费苦心。
为了避开府里中众多的耳目,姜涛先是将信件寄给那卖头花的谭婆子。
那婆子穿行于巷陌路口、桥门市井,不惹人注目。
姜婵有一回听得门前花担过,唤住她,买了朵以假乱真的通草花,很是喜欢,于是给了她一个银锞子,嘱咐她有新鲜花样便送来,如此便水到渠成的时常上门了。
姜婵从装花的匣子隔层里取出姜涛的信,先一目十行地看完,确认了他无大碍,这才将每一个都翻来覆去的推敲。
姜涛一路顺水下江南,一月前已到了广陵一带。
到了此处,东寻西觅却没找着慧林所说之人,又把她说的两个庄子全盘了下来,因着田地已荒废许久,价格倒是比预想的低。
他还剩了些盘缠,请了些庄稼人好好松整了土地,让其先休养半年。
他见广陵人物富庶,房舍稠密,已先在城中一家生意十分兴隆的布庄找了个活计,预备过几月在城中赁个小奄门面屋,卖些布匹之类的小物件。
姜婵当时怕被姜涛诓去钱财,给的盘缠恰好只够买两个庄子。
如今他不仅买下庄子,还请了人整理,这其中多出的银钱不言而喻都是他自己掏腰包补上的。
只要一想到在这书信间那寥寥数语背后,哥哥不知道受了多少累,便觉羞愧难当、心痛难忍。
翌日姜婵将一封火漆封缄的书信转交给了谭婆子,信中还夹了两千两的银票。
她在信中细细叙了庄子的正确用途,让他先雇几个人看蚕织绢,最后嘱咐他好生保重身体。
姜婵牵肠挂肚,不免长吁短叹。
她恨不得亲去江南,却又被困于此,也不知如何从这场浑水中脱身,不禁生出如困兽一般的窒息重围之感。
黄昏时便借酒消愁,不小心多饮了一壶酒,再睁眼时身边却坐着面色沉沉的王之牧。
她骤然酒醒。
她醉酒时有没有胡言乱语?他为何脸色看起来勃然不悦,莫非是自己说了什么?
心惊胆战之下,姜婵选择了继续装醉,直到他离去后,她二话不说地抓了翠环来问询自己醉酒期间到底干了什么?
翠环撇嘴道,娘子醉时抱着一堆绣线哭天抹泪,直到不省人事。大人过来时将娘子抱起,娘子还抓着绣线不放,跟他抢了起来,然后吐了大人一身……
姜婵恨不得再跳一次河重活一回……
第二日他又来了,旧话不再重提,二人坐下时却你不言我不语。用避重就轻打着太极,面上琴瑟调和,底下却心思各异,透着前所未有的生分和反常。
姜婵疑神疑鬼自己向王之牧泄露了心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