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的封口工作很到位很迅速,迪特琳德傍晚特意去宅邸下坡处的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听到私奔这个词,经过铁匠铺时,老铁匠还说她哥哥在这里订了一把刺剑,让她顺路带回去。她哭笑不得地接过刺剑,比她想象得要轻盈迅捷,造型细长优美,金属的冷光锋利闪耀,走到宅邸附近无人的路段,她甚至忍不住刺击挥舞了几下,高兴得连蹦带跳,差点绊了一跤。她自顾自地涨红了脸,意识到丢人,这不是一个淑女该有的行为。
迪特琳德喜欢看书,除了修女要她看的那些,她还请求伯爵给她和狄安娜请了家庭教师,接受和迪维特同等的教育,甚至学习了十字弓和剑术,一有空便缠着伯爵的顾问学士问这问那,向他们请教书里写的知识真伪。
除了说话不太好听之外,一家人都相当喜爱这位聪颖好学的小姐。
夜晚临睡前,迪特琳德在女仆的伺候下梳洗,从便服换到睡衣,她看着穿衣镜里的人,愣愣地发现自己又长高了,身材也丰满起来,那张面容与哥哥越来越相似,他们本就是一母同胞,还是一起去教堂接受的成年礼,一起办的宴席,王国南部几乎所有大小贵族都来捧场,热闹了有十天半个月,因为陌生人太多,狄安娜还受到惊吓病了一场。
她也十八岁了,是可以和人私奔的年纪了。
直到此刻,迪特琳德才有成年的实感。
难怪父亲会问出那样的话,难怪那次生日宴上,但凡是个单身汉,不管年轻的还是和布勒文伯爵年纪相当的,都殷勤地邀请她跳舞,用天花乱坠的辞藻恭维她。她试着聊起自己爱看的书,他们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古怪。
可是她向来对那些事不感兴趣,恋爱么?一想到迪维特,她对恋爱的好奇就幻灭了。
女仆散去,迪特琳德正准备拉上床帘,一个娇小的身影擎着蜡烛闪了进来,是狄安娜。
她局促不安:“迪特琳德,我想和你睡。”
“来吧。”
她爬上了床,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在迪特琳德怀里。可怜的孩子,她一定伤心极了。迪维特和迪特琳德偶尔会拌嘴吵架,对狄安娜这个小妹妹却是加倍的怜爱关心,每次外出都不忘给她带各种新奇玩意儿回来。他这次出走,实在是给了布勒文家一个沉重的打击。
狄安娜带着哭腔在她怀里乱蹭:“姐姐,你是我们家最聪明的,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说实话,迪特琳德什么办法也没有,总不能说哥哥病死了吧,王室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们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虽说法尔帝亚王国与南方接壤的瑞拉赫神圣王国一向和平,可边境伯始终是个遭人忌惮的位置,王室一定是故意在选拔中把哥哥捧上天,好让他一定要前去王都,父亲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有了迪维特在手里,伯爵就会安安分分的。迪特琳德细思其中关节,越想心里越凉。
“要不……我替哥哥去?”
迪特琳德嘴里冒出了一句她平时绝对不会讲的话,说完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孩子,这个玩笑不好笑。”
次日一早,布勒文伯爵在书房里烦躁地来回踱步。迪特琳德安安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垂手侍立,沉默了一会儿。伯爵很清楚女儿的脾气,她是认真的。
“你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会耍两招剑,这有什么了不起?这能和王家骑士相提并论么?万一人家要和你比武,女仆来给你换衣服,你怎么蒙混?孩子,我知道你想分忧,这是你哥哥的错,你无需为他承担。”
“我不是为他承担,我是为了布勒文家。”迪特琳德态度坚决,她翻开自己带来的一本厚书,“《法尔帝亚王家骑士法典》说了,王家骑士和普通骑士不同,也兼任王子的侍从,不是一天到晚穿着盔甲打打杀杀,更多时候都在给王子打杂,您觉得我连打杂都做不到吗?”
“那你呢?你怎么解释你的消失?现在每天都有想和你结亲的信件、使者、舞会邀请送上门,你全数拒绝,岂不是也毁了自己的名誉?”
“这个……就说我和母亲、狄安娜一起回坎斯奇拉领了。而且我也没有要替迪维特当一辈子骑士啊,先想办法把王室糊弄过去,之后再和卢修特叔叔一起想办法嘛。”
“你有没有和你母亲还有狄安娜说过?”
“没有……”迪特琳德越说越小声,“我还指望您说服她们呢。”她已经想象到了布勒文夫人再次昏倒、小表妹一个劲抹眼泪的画面。
布勒文伯爵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仿佛是要从眼睛穿过脑袋,她知道自己若是有一点胆怯,这个计划就宣告失败。于是她也勇敢地回瞪父亲,回忆那冰川般的碧蓝眼眸曾给予她的疼爱和温柔。
良久,伯爵长叹:“收拾行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