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了床,他能够走出小楼,发现小楼的附近,沿河还有几幢同样款式的小楼,人也不多,出行多用小木船,然而这河水自何处来,通向哪里,他一无所知……
在和附近的住户尝试了几次对话后,罗誉敏锐地察觉到,这些人对奈奈温并不热络,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而对于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外乡客,这些人更是无意亲近打听,更不要说伸出援手。
看来奈奈温的人缘不太好,并且“不太好”得恰到好处。罗誉坐在高脚楼的平台上,对着月亮暗暗叹息。
背后传来奈奈温的轻声呼唤,对他说晚上气温降得快,让他赶紧回屋里。罗誉应了声,听话地起身回屋。奈奈温对他还是挺好的,她和人贩子不一样。罗誉这样想着。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奈奈温的生活悄无声息地发生了些许变化。她的房间不需要打扫了,因为罗誉总会在她之前收拾整齐;她的衣物不需要自己洗了,因为罗誉已经晾起来了,之后还会抚平叠好放在她的箱子上;家里的饭不必自己做了,罗誉竟然学着能做几个简单的菜了……很快,奈奈温发现,自己的工作台上,许多工具也被分门别类地用几个小盒子收纳起来,被放在她顺手的位置上,非常方便。
她知道,他在讨好她。
对,奈奈温就是认为罗誉在讨好她。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她不是个讨喜的女孩,性格沉默孤僻,长得也不漂亮,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也没少被欺负。等到弟弟长大了些出去闯荡,有了出息,她这个姐姐才得到了些来自弟弟的照拂,这才有了现如今的安宁生活。周围那些自私丑陋的人不敢再来欺负她,而是开始避讳和疏远她,偶尔产生了交集,也只会僵硬地对她假笑,假装友善。他们都怕她,不,应该说是怕她的弟弟。反正不管怎样,没人会喜欢她。
是的,没有人会出自真心善待她。因此,罗誉的行为只能是讨好。也正因此,他的讨好变得有些特别,这很有趣。他是个外乡人,还不知道她弟弟的事,他的讨好不是源自对她弟弟的畏惧。
那么是源自什么呢?
或许,是他想表达救命之恩的感激?
也或者,他仍想着回家去,希望从她这里获得进一步的帮助?
奈奈温想到这里暗笑,在这之前,罗誉想回家的诉求被她漠视,她确实有过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但这点愧疚并不足以让她改变主意,这是为了弟弟,没有弟弟就不会有她的好日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罗誉如果真是为此而讨好她,只能白费了。而且,他实在太过体贴,这让奈奈温反而生出了些别的想法……
奈奈温也不过是个刚刚二十的姑娘。鉴于她生活的实际情况,奈奈温不觉得有什么可能遇到一个像故事里那样,能和她发展一段浪漫情缘的人。她早就死心了。
但是罗誉的出现让她的想法有些松动。这个男孩有着良好的教养,经历这番变故后也能看出他拥有温良的个性和坚韧的内心。随着他伤势逐渐痊愈,脸色也变得健康了些,奈奈温发觉他还挺好看的。
虽然,他才十岁,比她小了许多……但是没关系,年纪小才会听话,听话才会体贴。她可以趁他还没长大的这几年,让他习惯依赖,不,依附于自己。再说,等她老了的时候,他还强壮,更能把她照顾好。
奈奈温越想越觉得这就是自己人生的理想状态了,佛陀的指引果然都指向最好的安排。
倒是没有吃什么特别有营养的东西,顶多也就是隔几天捉到的几尾小鱼炖汤,但罗誉没有再受到虐待,身体有肉眼可见地好转。他的体能又回来了,行动能力更强了。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或许能恢复甚至超过两年前被绑走的时候吧。
可是他不想再等那些时间了。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两年。
他没有忘记,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他要回家。
奈奈温始终不回应的态度已经把意思表达得非常明显,在罗誉为她分担了许多家务之后,小心思就差直接摊牌上桌了。她不想放罗誉走,她想要罗誉成为她的奴仆。
罗誉暗想,开玩笑,让一个大华人做她的奴仆?
要不,干脆趁没人注意,直接偷跑了吧!沿着河总能找到人多的地方吧!
怎么跑呢?这边每家都有一两条小船,要不夜深人静偷一条船走!
好像不太好,奈奈温只有一条船,偷走了她就没有船了。她和人贩子不一样。
那不偷船,就沿着河走。奈奈温说过,他是从上游漂过来的,那他就往上游走吧!
他在奈奈温这里已经住了大半个月,时至今日,他仍然不懂奈奈温为什么不愿意放他离开,他曾试图搞懂,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不论奈奈温有什么样的理由,苦衷也好,借口也罢,罗誉不在乎,他只想回家,别的都不重要。
老实说,现在的罗誉是相当乐观的。对于离开这里,去到人多一些的城镇或者城市,从而获得帮助回国,最终回到父母身边,罗誉已经不觉得太艰难了,至少,现在已经不会有人不停地殴打他,威胁将他拆解成零件。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观察结论是,计划可执行。只要沿着这条河,他就不会迷路,逆流而上就是一步步的回归;食物也不是太大的问题,这条河里有很多小鱼,他已经对捉小鱼很有心得;捉来小鱼后的烹饪也不是问题,他学会了做饭,顶多就是缺乏调料,口味差点儿罢了,饿不着;并且,这段时间他在语言方面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确信自己已经能够运用一些简单的语句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至于没有钱,这是最不重要的问题,没有人的地方用不到钱,需要用钱的时候,他可以给人打零工挣钱。
这些思考通常不会出现在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但罗誉的遭遇让他在某些方面不得不飞速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