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夕与卢氏之间这样的对话,已经说过不下百次。
但不管颜夕如何劝说,卢氏都自有一套理论。
起先颜夕还多次与她解释,但说的多了后见始终无甚改变,便也就由她去了。
毕竟卢氏先前遭遇的那场灭顶之灾,是她心头永远也难以忘却的伤。
卢母说着,眼内已经泛起了泪花儿。
颜夕见此,眸光与站立一旁的卢子惟微微碰了一下,卢子惟朝她投以抱歉的一笑。
而后才听他劝说自己母亲道:“先时不是早就约好,不再提这些事情,怎的又提起来了?”
“阿滢好不容易来一趟,您就只与她说这些?”
话落,恰好卢子瑜捧着一叠切好的香瓜进来,笑眯眯的看着几人。
“就是,母亲若是无别的话与阿滢阿姊讲,我可要将她抢走了,我还有好多话想与阿姊说呢!”
卢子瑜说完,人已经走到了颜夕身边,与她笑道。
“阿滢阿姊,这香瓜是我刚去藤上摘的,可鲜甜了,你尝尝。”
卢母看着眼前兄妹俩,无奈的呼出一口气,收起了话头。
“是是是,是我糊涂了。颜小姐尚未吃过午饭,我就拉着你说这些陈年旧事,还是子瑜说得对,您尝尝这瓜,都是子瑜一手侍弄的,虽比不上府上蔬果金贵,但胜在足够新鲜。”
严氏说着,已经收起先前那一番感慨的情绪,露出一副慈祥面容来。
颜夕听罢,笑着与她点点头,又与卢子瑜对视一眼后方从她手里的盘中拿过一块香瓜慢慢送入口中。
卢子瑜亲眼看着颜夕尝了一口后方才将那碟子香瓜放在她顺手边的矮桌上,然后便赶紧去外面为她准备午饭。
颜夕陪在严氏身边一边看她认真的转动纺车,一边与她闲聊着。
没过多久,卢子惟便帮着卢子瑜将几道刚做好的新鲜饭菜摆上了桌。
而后便听他喊颜夕:“先过来吃饭吧。”
听到饭已经好了,严氏亦赶忙停了手上动作,招呼颜夕:“快去,千万别饿坏了。”
“嗯,好。”颜夕与她笑着应声后,便起身往桌边走去。
因为卢氏母子三人早在颜夕来之前便吃过了,由此桌上便只备了一副碗筷,至于兰沁等人,卢子瑜已在院中为他们单摆了一桌。
车夫及另两名小厮站在外面桌边,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新鲜菜肴馋涎欲滴,只等屋里的颜夕坐下开动。
颜夕见了也不多言,看了卢子惟一眼便在桌前坐了下来。
兰沁和阮嬷嬷均侯在一旁,原想先伺候颜夕吃过后自己再出去吃,
兰沁看了阮嬷嬷一眼,主动请缨道:“嬷嬷年岁大了,不如先吃。
“我还年轻,饿一会子不碍事儿。况且我刚在灶房还吃了根新鲜的胡瓜,这会儿尚不饿呢!”
不想不等阮嬷嬷开口,便见颜夕与她们摇了摇头。
“今日耽搁了,你们都快去吃吧,我这里不用人伺候。”
兰沁与阮嬷嬷一听,都犹豫起来。
卢子惟见了,笑着掀了袍摆在颜夕侧方坐下来,自拿了一双干净筷子,做出要为颜夕布菜的样子。
“二位都快去吧,在我这里自是不会亏了你们小姐。”
兰沁与阮嬷嬷见状,犹豫着对视了一眼,又见颜夕点头,方才不再坚持,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待她二人出了堂屋大门,走到外面与车夫等一起坐下后颜夕方收回目光来笑看了卢子惟一眼。
打趣道:“这倒是折煞我了,竟敢劳动院判大人亲自为我布菜,这要是吃了,怕是要短几年的寿。”
卢子惟听出她话里玩笑的意思,面上刻板神情消失,带着笑意夹了一块豉汁蒸鱼到她碗里。
“你多吃些便不会了。”
言罢,卢子惟抬头看向颜夕,见对方亦是一副坦然模样笑看向自己,不知为何,卢子惟心头情绪涌动的同时,又有几分失落翻涌上来。
颜夕朝他道了声谢后也未与他客气,拿起筷子来将他方才夹的那块鱼吃了。
“嗯,不愧是子瑜的手艺,味道还是这般鲜美。”
颜夕话音落下时,身后轻轻转动纺车的严氏面上笑容和煦。
卢子瑜端着一碟刚做好的笋脯走进来。
“可不是我手艺好,是阿兄养得好。”
“阿姊不知,这鱼是阿兄前几日去村东头的小河里抓的,一共抓了三条。
刚拿回来那会儿我就想做烧鱼来吃,结果他却不让,只拿到水缸里养起来。
说阿姊你最是喜爱吃鱼,要给你留着。”
“起初还不知你几时会来,阿兄生怕这鱼离了小河就死了,三不五时的去给它换水。
好在才没两天,就将你给盼来了。”
颜夕听得一愣,转眸过来看卢子惟。
只见卢子惟依旧一脸温和笑意,微垂着眸,继续为她布菜。
卢子瑜见自己阿兄这样,知他是害羞了。小丫头便也不多说,只放下笋脯便笑盈盈的出去了。
颜夕收回目光,看向卢子惟新夹到自己碗里的一块细嫩的鱼腹。
过了好片刻,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昨日之事,多谢你了。”
听到此话,卢子惟下意识愣了愣,待反应过来,方才敛了面上笑容。
“何必言谢。”
“我欠你的,岂是这一点小事便能还清的。”
卢子惟说着后一句话时,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失落,连语气中都带了几分颓丧之气。
听出卢子惟话语里的情绪,颜夕亦不知该如何说,只道:“虽然你年长于我,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一说。
“当年的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早已是陈年旧事,你如今已位极人臣,早不是任谁都能拿捏的。
就算不为了你自己,只为了伯母和子瑜,你也该尝试着洒脱些,将那些事情放下才是。”
卢子惟不是拿住一件事情便刻录心间,永远不会舒展的人。
只是因为他的心中对她生了别的情愫。
她帮了他,是他和母亲、妹妹的救命恩人,他却对她有了别样的心思。
如此想来,他纵使与她早早相识,却是这一生都没有与她真正在一起,平等相处的机会。
就算她不介意,母亲也不会允许自己去衬低了她。
卢子惟听着颜夕的话,没有多说别的,沉默半晌方才收了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将一颗饱满圆润的鱼眼珠夹到她碗里。
“嗯,放心吧,我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