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四射,断臂飞出数里,滚落在地,猩红飞溅,铺满野草。
“这、就、是——天道?”
云皎的声音带着玩味自他身后响起,目光悠远地投向雷云下的花迟,却说道:“师潮鸣,今日终于敢现身了?”
师潮鸣另一只手按住断臂的伤口,回身看去。
来者众多,声势浩大。以太白宗紫霄真人云皎为首,栖霞山庄灵砂仙子在侧,太白宗、昆仑宗、紫金宗、少阳宗……数名元婴期以上弟子跟在云皎身后。以及并未与云皎一处而来,却于此地碰上的叶长溪。
叶长溪无暇再顾方才被他削去一臂的师潮鸣,只身朝雷云下的花迟身旁去。待看清雷光下的人之后,他呼吸不由得一滞。
早前那身规矩穿好的银白道袍此刻已是血迹斑驳,衣袖被劫雷烧焦,用狼狈来形容也不为过。那只常年握剑的手上遍布血痕,金线蠕动着密密麻麻地织在伤口上,吞去沁落的血珠,片刻后那里又是一方完好的——
新生的血肉。
雷光停下,仍在云间翻涌,蓄势而发。
花迟看清叶长溪后松了口气,又惊觉远处众多各宗门弟子一概全瞧见了方才他用的招数,霎时浑身的血液如同冻结般,冷意自心底渗出。他浑身发着抖,险些要站立不住。
金线爬上他清凌的黑瞳,搅乱眸中的清明,花迟半睁着眼,慢慢喘着气。
“没事了,都没事了。”叶长溪压低声音,微哑道:“是我来晚了,小迟。”
灵砂掣制住师潮鸣,身后数名弟子牵制住方耀,她声音带着寒意:“十三年前让你侥幸逃脱。师姐的命,现在该你还了。”
师潮鸣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讥讽着:“我可没本事将她赶出朱雀山庄——该是谁去还她的命,你心里当真不知道吗?”
“住口!”灵砂呵斥一声,重明火径直炸在师潮鸣腐身之上,火舌卷过他腐化的皮肤,灼烧着那副已腐朽如枯木的躯壳。
师潮鸣却不痛不痒地抬起头,看向腾云站在空中的云皎,阴恻恻地勾了下唇,张口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系着魂铃的手连带着臂被整个削落在枯草中,似有若无的浅淡金雾绕着断臂打转,野火舔吻过手指,山风牵动魂铃。
叮铃。
——叮铃。
花迟猛地摇头,接连退后数步,跌倒在地。
他压抑着喘息,不敢再以金雾作剑,手掌抵着干裂的土壤,尘土粘在手心血中,指甲嵌入掌心,活生生竟要再剜出血来。
可再一再二不再三,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已无法令他清醒。识海翻搅着剧痛,花迟防线大溃,眼中清明愈少,金雾着吞并黑墨。
叶长溪俯身将他揽在怀中,向他渡去灵力,强硬地、不顾花迟意愿地牵动、沟通着他的识海。
花迟浑身绷紧的力骤然泄了,身体无意识地贴紧了叶长溪,靠在他怀中亲昵地蹭着头,极近暧昧,仿若沉溺在这偷来的片刻欢愉中,但愿长醉不复醒。
识海如遇取之不尽的汪洋,体内躁动的灵力得遇安抚,不知疲惫地再三索要。花迟自身修行的灵力、魔物供给的灵力、叶长溪渡给他的灵力在他体内交汇,渐融合为一,向他体内金丹流去。
嵌着掌心的手仍死死地攥着。叶长溪似有所察觉,温凉的触感包裹住他的发烫的手,生硬地撬开他紧攥的手指,自缝隙中插入、收紧、相扣。
十指相扣的刹那,花迟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下。他冷不丁地回过神,思绪渐渐回笼。
他痛苦地摇着头,抗拒着渡入他体内安抚他的灵力,声音破碎不成调,哑得可怜,却仍旧固执:“……不……师、师父……”
灰土和着血迹覆在掌心新生的皮肉上,又被叶长溪握住。花迟才发觉自己满身尘土与血污,蹭脏了他谪仙似的天青道袍,染红了两袖剑纹。
见他逐渐清醒,叶长溪仍将他抱在怀中,起身道:“走吧。”
他低声唤道:“小迟。”
“——且慢。”
灵砂正欲对师潮鸣杀之后快,闻言亦是身形一顿。
云皎道:“清崖真人,我倒是好奇,你这弟子方才用的招式叫什么名字?竟能天道不容至此。”
天道不容——她说得一字一顿。
花迟偎着叶长溪,深深喘了口气,嗅着鼻尖淡淡的兰香,好似远处的血腥气与焦草味一并被隔绝。云皎句句掷地有声,话语清晰地落在耳畔。
他挣扎着从要叶长溪的怀中起身,可叶长溪扣在他腰间的手仍用着里,灵力顺着他带着凉意的掌心涌入花迟体内,一刻也不停歇。花迟被这灵力麻了腰,瘫软得难以起身。
“师父……”花迟气若游丝,止不住地冲着他摇着头。
密云经久不散,始终笼罩镜山,天色阴暗昏沉。
见云皎对叶长溪发难,灵砂拧眉,又听到师潮鸣笑了声。
“灵砂,你不是一直想找照影的那个孩子吗?”师潮鸣捂着断臂的手微动,那截断在枯草中的手却在金雾的牵动下滚落到先前的法阵上,淌出的血画向未完的法阵,“那个被我炼成人器的孩子——”
灵砂眸光微动,又疑虑是师潮鸣使诈,一动未动。
“就在叶清崖怀里呢。”
师潮鸣干干地低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