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师承那人。
花迟见叶长溪不欲多言,便决定待回北冥后再去查查这阵法相关。
他无奈,手上还有这般多的孩子,小镇离城郭有些距离,下山已经耗费这些孩子不少力气,今日已不宜再继续带着他们赶路,便统统带去了客栈留宿。所幸小孩们占不了几个屋子,一榻能睡许多个。
除了先前被甩在后面的“坏小孩”,没人愿意和他睡一处。客栈房间统共也不多,不富裕,花迟私心不愿让别人同叶长溪住一处,便拉了那小孩与自己一屋。
那小孩沉默寡言,一语不发,被嫌弃了也不说话,只用一双乌亮的眼睛看看旁人,又看看花迟。他跟着花迟进屋后,也只站在门口,久不落座。
花迟问道:“可有名字?”
小孩紧盯着花迟,抿紧了嘴,许久后,小声道:“星回,”他又道,“我叫杜星回。”
听着倒不似穷人家小孩的名字。
小孩,也就是杜星回。他衣着破烂,身上沾着不少泥垢,脸上也脏兮兮的。花迟便让小二打了水,好叫他洗一洗。
杜星回绷着嘴,却是乖乖地听了话,沐浴一番,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他小脸白净,模样倒是漂亮,瞧着也不过六七岁,是这群孩子里个子最矮小的。
他不爱说话,花迟也无意逼他说话,只勒令他好好歇息,明日还要赶路,送去官府替他寻亲人。
杜星回坐到榻上,缩在一角,咬着唇,说道:“我不想去官府。”他啜泣起来,哽咽道,“我害了人,不要送我去官府,求求你……你是好人,能不能放了我。”
花迟拿出帕子想替他擦擦眼泪,看着帕子上一角幽兰,又收回粟米,换了个帕子,他在杜星回脸上抹开眼泪,问道:“怎么了?你同我说说,亲人也不寻了吗?”
孩童又沉默片刻,这才道:“我没有……我没有亲人了,我爹娘都死了,二叔不想养我,就把我卖了,我是被卖给人牙子的。但是……但是他们让我骗人,如果我不照做,就会被打。”
杜星回撩起衣摆,给他看自己青红交错的后背,分明这样小的年纪,稚嫩的皮肤上却已经疤痕遍布,不见一处完好。他哆哆嗦嗦地放下衣服,说道:“我……太疼了,我就,照做了。他们都是被我骗上马车的。”他惴惴不安,终日惶恐,途径荒山小路时,不知怎得,心中生起些勇气,砸晕了人牙子,解开了笼子的锁,带着他们逃入了雾中。
花迟垂眸看他。杜星回久久听不到花迟说话,当他是要责骂自己,捂着脸哭道:“都是我的错,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随后便感到肩上一重,是花迟的手落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撩开他额间碎发,擦干净了他的眼泪。
花迟道:“这不是你的错,错得是那些人牙子。你若是不想去官府,便不去了,我会为你寻个去处的。”
杜星回哭声停了,他点点头:“谢谢仙长。”
小孩折腾一番也累了,很快便沉沉睡去。花迟见他睡熟了,这才出门关好房屋,去敲叶长溪的屋门。
叶长溪打开屋门,花迟进屋后,门便自然合上。花迟见叶长溪唇角沾血,顿时慌了神。目光扫视屋内一圈,便看见案几上沾血的帕子,花迟忙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叶长溪见他慌神,握住花迟不安的手,道:“并无大碍。”
“那怎会咳血?是反噬,对不对?”花迟见叶长溪还想瞒他,心中又气又急,恨自己学艺不精,想帮云前辈却又无能为力——徘徊百年之久的大怨灵,吞噬了数代人的遗恨与怨愤,加之剑修渡魂,本就伤及本命剑。剑修的剑,本就不是为渡人而生的。叶长溪虽不说,他却不能猜不到。
他有些心疼道:“你总什么都瞒着我,连受了伤也瞒我。师父,我、我也长大了。”
叶长溪生出些茫然的情绪来,他颇为无措。
这样的花迟于他而言是陌生的,小徒弟在他面前总是恭恭敬敬,从不冒犯分毫,连撒娇都鲜少有过,何谈这般似嗔似怨似怜的之举。
他下意识想安慰花迟,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好捏了捏花迟的手。
花迟不领情,抽出一只手,不动声色地触碰他唇角的血迹,见他并未抵触,又暗中使劲擦拭几遍,道:“师父,你唇上有血。”
他呼吸一促,忙收回了手,神色晦暗不明。
理智回笼后,才道:“弟子僭越,弟子知错。”
又哪里是认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