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颂昏迷期间没有做梦,一直沉浸在一个幻境中。
那是无边黑暗的空间,周围什么也看不见,无数双无形的手压制全身,沉闷地让他无法喘气。
真正苏醒时,他恍若溺水逃上岸的人,大口喘息,眼前模糊的一片缓缓变得清明,空荡的白墙顶漫延在视线里,刺激的消毒水味充斥鼻尖,医疗设备发出机械轻响。
“你醒了。”顾行决的脸遮住了白墙,眼里布满血丝,声色干哑,“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呼吸这么快?”
顾行决皱眉,预感不妙,马上按铃呼叫医生。顾行决握起陈颂的手,抚摸他的头安抚道:“没事的,医生马上就来了。手术做的很成功的,很快就能好的。”
陈颂恍惚地看向顾行决,在幻境里那股窒息感还未散去,神志有些迟钝。顾行决的抚摸渐渐让他平静下来。
何医生来的时候陈颂已经恢复平静了,目光沉沉如一滩死水。
何医生为陈颂检查过后分析道:“陈先生烧已经退了。现在没有什么大碍,方才出现喘气应该是梦魇导致情绪激动。顾少爷,我原先也跟你说过他的情况了。那我现在再嘱托一遍。”
顾行决握着陈颂的手轻轻揉捏着,垂眸看着他静静倾听医生的话。
“陈先生因为长期吃生冷刺激性食物,引起肠胃感染,再加上长期熬夜导致身体抵抗力下降,从而引发急性阑尾炎。”何医生说到这顿了下,问,“顾少爷,陈先生这几天情绪怎么样?神经收到刺激的话也可能出现阑尾肌肉和血管收缩,导致阑尾炎出现。”
何医生见过陈颂很多次,每年陈颂发烧都是顾行决半夜把他叫过去的,当然也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
顾行决沉默片刻,看着陈颂清瘦的脸颊,心口沉闷。
陈颂垂着轻薄的眼皮,目光略过他看向窗外飘落的大雪,脸色苍白得就如同这场雪般。
顾行决知道,这全都是自己的错。
“是我没照顾好他。”顾行决沉声说。
何医生是名中年医生,顾行决自少年时身上所有病症都是他看的,交情与他也颇深。对他像对待亲子般,但顾行决实在是个让人不放心的孩子。
顾行决喜欢玩各种极限运动,有几次来医院的时候都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何医生也知道他家里情况,知道他喜欢玩这种极限运动不过是填补内心渴望家的空虚罢了,更多也是心疼他。
但无论他怎么劝说,顾行决依旧不听。何医生都害怕顾行决来医院,生怕意外发生,他怎么救也救不回来。
早些年顾行决在国外玩的野,有几次差点回不来,真是让他心惊担颤,头发都白了不少。
只是近三年来好了许多,何医生以为是他在国外都玩个遍了,开始收心了才没怎么出去。
直到某个深夜,他被顾行决叫到一个不是很大的小套房里才知道。
他不是在国外玩腻了,他是为一个人收心了。尽管这个人是个男人,也比过顾行决疯一样想死外面的好。况且这孩子看着也很乖,是个心思单纯为顾行决好的。
何医生语重心长地与他说:“手术后还需要在医院观察一个星期,饮食方面要清淡。可以喝萝卜汤、鸡蛋羹、生菜等食物,少吃刺激的食物。注意情绪和睡眠休息。如果出现腹部胀痛、反胃干呕等情况请马上联系我们。症状基本消失后才可以进食喝水。”
顾行决沉声道:“嗯,我知道了。”
何医生嘱托完毕后带着护士们离开了。
陈颂此时身上的麻药也退去,小腹传来隐隐疼痛。
原来是急性阑尾炎,他原本还以为是肠胃炎。本想忍到周三来医院的,还是没忍住。
窗外的雪下得真大,肯定很冷。但病房里暖烘烘的,他一点都感受不到,甚至有些闷热。明明那么怕冷的一个人,此时却想走到雪里,触一触这雪。
顾行决给他掖好被子:“学校那边我帮你请好假了。你这几天就安心住医院好好养病。”
陈颂没说话,不知是没力气说话,还是不想理他。顾行决觉得都有,但他现在不在乎,他只想把陈颂的病养好。
陈颂虽然对他说的话做的事毫无反应,最起码没反抗他。乖乖的被他擦脸,喂水,吃饭。做的事情和以前陈颂生病的时候一样,但二人回不到从前了。
陈颂每次生病的时候特变粘人,猫儿似的缠住顾行决,声音清柔得像撒娇。看着太喜欢了,所以才能让顾行决这样一个耐心很差的人能一直陪着他。
只是此时的陈颂不一样了,太冷漠,像捂不化的冰。
顾行决觉得没事,养完病好好哄哄就可以了。直到陈颂出院的前一天晚上,陈颂忽然开口跟他说话了。
“顾行决,”他的嗓音沙哑又艰涩,“你说你爱我。那你了解我么。”
陈颂坐在病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说出的话很轻,又异常冰冷。如一把冷不防的冰针刺进人的心脏,疼得让人呼吸一颤。
顾行决提在手里的盒饭轻颤,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陈颂不爱他了。
他宁愿陈颂胡闹,责骂他。可眼前的人消瘦得像枯竭的叶,风轻轻一吹就会凋零。
顾行决想回答他当然了,他当然了解,因为这是正确答案。但他张了张嘴,虚假的谎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