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辜月坐直了身子,长发“唰啦”地从靠背上收回去。沈嘉越看到她异样的的脸色,立即住嘴:“算了,我不说了。下部电影看什么?”
他低头用手指快速地翻着平板,一张张电影海报扑克牌般地从屏幕上飞过去。
“你划这么快,看得清字吗?”
叶限朝他甩了个抱枕。
沈嘉越躲开,一点屏幕,是《冰河世纪4》。
林辜月叼着头绳要绑头发,口齿不清道:“这电影什么时候出到4了,我好像只看过1和2。”
沈嘉越把平板丢到一边:“5都上映了,明天我们干脆去影院看吧。”
“不行,我明天还有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啊?”
沈嘉越点了暂停,投影布上的猛犸象的门牙向上弯曲,眼睛滚圆,仿佛在盯着屏幕外的他们。
“我妈明天生日。”叶限说道。
沈嘉越从头顶的树枝上摘了两片树叶,轻巧地撕掉叶肉,只剩下细瘦的梗。其中一根递给林辜月,说:“谁断了谁请吃冰淇淋。”
“肯定是你啊。”
沈嘉越的梗刚被扯断,他们在余光中看到叶限从墓园的坡上缓缓走下来。他穿着一套得体的黑色西装,从头到脚都是干净的线条,每个拐弯都有周正的预告式。胸口别了朵白花,像平白无故剪出了个空洞。
他们只陪他走到门口,停在了那条无形的线外。
“他看起来像大人。”沈嘉越在林辜月的耳边说。
叶限把外面的西装外套脱了,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他整个人被晒到透明,走进阴影,树枝的影子他俊朗的轮廓上不断地滑落,像某种动物在蜕壳。
沈嘉越再凑过来讲道:“现在看起来又不像了。”
“只剩下这个了。”
沈嘉越拎着的透明塑料袋里有三盒三色冰淇淋:“比小时候阔气,总算不用抱着一盒吃。”
三个人窝在便利店门口的遮阳伞下,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阳光照穿了彩虹伞,腻腻黏黏地融化在他们身上,脸与胳膊都缤纷了。
林辜月挖完自己那一盒的草莓味,手腕一转,习惯性地推给叶限,转而低眼,他们两个都规规矩矩的,按顺序一格一格地吃,而不是和小时候一样,挑着一种口味挖到空。
她顺带发现他们握着勺子的手都骨节分明,显然与她不同。现实没有永无岛,他们都不是彼得潘。很多年前,他们身形并列整齐,在西北挤在一张通铺上,胳膊和腿随便怎么叠,因为你的身体就像我的身体。
而如今有了区别,连手的影子都自觉保持距离。
林辜月心里一沉,像吞了口热风,悄悄地把自己的那盒冰淇淋重新拉了回来。
“给我吧。”
叶限直接在半道截走了她的冰淇淋,然后把他那一盒放到她面前。
“草莓味我没碰过。你从中间往两边吃。”
林辜月一看,中间的草莓味完完整整,仿佛是刻意留下。压不住心里飞扬的小雀跃,她嘴角一翘。看吧,总还有他们没有完全长大的凭证。
而沈嘉越坐对面,看着眼前的画面,抬手撑脸,勺子在盒底画圈,懒懒地搅了好久,用念天气预报的语气说道:“林辜月,叶限,你们两个太幼稚了。完咯,我全吃光了,别来找我要。”
路旁等车,林辜月站在那儿,在心里掰着手指,她只吃了两格,他们都吃了四格,这非常不公平,沈嘉越已经不会分享冰淇淋了,那以后再一起吃三色冰淇淋的话,都会出现如此不平衡的场面,看来还是吃甜筒比较好。
她一激灵,回过神来,不懂自己干嘛无聊到计较这个。
可能单纯是贪吃。
但如果不是沈嘉越扯着衣领,一幅热到要鬼上身的暴躁模样,她非常想现在就提议。
林辜月抿抿嘴,眼神一飘,落在叶限手臂搭着的黑色西装上。
他至今都没有说过,关于他家里那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简单提过一些极为稀松的过往日常。说不关心不在意是假的,但她情愿是一无所知,也不要冒冒失失地撞上什么。
林辜月很费劲地寻找了一个不咸不淡的问候。
“今天还好吗?”
“挺好的。”叶限每次同她说话,永远会先垂下眼睛然后嘴角扬出一个很小的弧度,“我和我妈说,我考上一中了。她应该会很开心。”
“她会很为你骄傲。”
“我妈走了以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她留给我的遗书,结果一直没找到。后来,我舅舅帮我搬家的时候,和我说家里的债都解决好了,让我不要担心。我妈生前曾经和他说过,觉得挺对不起我的,到最后什么也都没给我留下。”
叶限无论说什么都是在微笑的样子。
“其实她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不要计较太多,不要沉溺太久。大多数时候,我们作为彼此的家人都挺开心的。”
突然,他看向天空,说道:“诶,你们看,我妈她出生在多好的一个晴天里。”
林辜月和沈嘉越也闻之抬头。
果真,晴空万里,好美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