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林辜月抬着书包遮太阳,手才搭上车门把手,便被烫得呲牙咧嘴。她忽然感觉云江市的夏天比小时候毒辣许多,以前无论什么温度,她都能很坦荡地顶着阳光,跑跑跳跳。
但或许变的不是云江市的夏天,而是夏天里的她。
到学校,她第一时间冲进厕所,看到那片湿润的暗红色时,恍然大悟这两天小腹闷闷作痛的原因。她还没习惯自己每个月都要流一遍血这件事情。
上个月初潮,她自己照着时洇送的生理书,换上第一片卫生巾。时洇的月经从五年级开始,来的那天没人在家,还好她在桦北上过生理课,倒也不慌张。至于她妈妈,还是过了快三个月,发现家里卫生巾消耗得快多了,才察觉时洇来月经这件事。
相比之下,林辜月好运许多,即使妈妈怪声调地说:“你不要以为自己长大了,就可以去看那些五颜六色的言情小说,学别人干一些不符合年龄的出格的事情。”但至少,她还是得到了一碗妈妈亲手煮的红糖鸡蛋。
温澜听说了兴高采烈地守在她家,等她回来,送上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为自己骄傲”。林辜月咬一口,草莓带着酸,但奶油很甜腻。跟她的心情差不多,羞涩,又莫名其妙地自豪。
林辜月从洗手间回到班上,看到许俊杰和其他班的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高举一包卫生巾,围成一圈,大喊着“盛放的姨妈纸,快来看快来看”。
盛放安静地趴在桌面上,后脑勺的头发毛毛糙糙,一根或是一蜷的分不清楚,全都像睡着了。
林辜月已经很久没和他们正面接触过。她转身想去找罗琳报告,却发现罗琳没在座位上。环顾四周,看到罗琳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隔着窗户注视着这个画面。
她快步走到罗琳身边,还没说话,罗琳便开口,语气没有情绪:“那包卫生巾是我借给盛放的。”
林辜月不作声地小小惊讶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没事,那我进去帮她。”
罗琳闭着眼,点了点头。
林辜月从后门径直走向许俊杰,毫不犹豫地夺走卫生巾,冷冷地瞪一眼,声音清晰道:“你有病吧。”
“你流血也要用这么大的创口贴吗?”几个男生哄笑起来。他们素来横行无忌,越是好学生、好干部来管,他们越要得意。
林辜月不理会挑衅,淡淡道:“这句话以及你们串班的事实,我会转告给刘老师。”
他们只怕老师,那她就把老师搬出来,没必要多费时间辩论,这是属于好学生的智取,虽然这句话讲出来一定会被那群男生鄙夷,但她清楚,这招管用。
“你除了告老师还会干什么?”许俊杰果然很不屑道。
“告家长啊。你们要试试吗?”
听到这句话,几个男生便互相推着肩膀,讪讪地走了。再嚣张再暴戾的小学生,归根结底也就是小学生而已。不怕老师,那就怕家长,家长也不怕,那就怕警察,总之一定在怕某个大人。
没什么可怕。
林辜月站在原地,用力地翻了个白眼,结果翻得眼球痛。揉揉眼睛,将那包卫生巾放进了盛放的抽屉里。她的动作很轻,长发不经意地扫过盛放的胳膊。她听见盛放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谢谢你”。
声音小到像幻听。
几所有名的私立中学里,最后一个开始自主招生的是志励中学。考试结束,林辜月和赵氏姐妹告别,和沈嘉越一起等他家的司机来接。
沈嘉越问她考得怎么样,她回了一句:“应该还行吧。”
“那就是没问题。”
“可能吧,起码我数学只有两道题不会,收卷的时候,我看到我后面的人空了大半张。”
“叶限如果还在云江的话,会不会也来考,应该会吧。感觉他能做出那道奇奇怪怪的统计题。算了,他做不出,他在市一小最后一次期末考肯定考得稀巴烂。他其实就是个超级大笨蛋。”
“啊,好热,我想去买小卖部可爱多。”
“干嘛转移话题,但是我懒得走,你买。”
“还是香草味吧。”
“对对对,香草味就行了,随便什么冰淇淋都行,你快点啊。”
林辜月在小卖部没看到可爱多,在老板的催促下,愣了三秒,拿起一盒三色冰淇淋。
结完账,她看到了罗琳。
和半生不熟的人打招呼实在有点麻烦,她打算绕过货架也绕过罗琳,没成想,刚迈了一步就被喊住了。
“辜月,你也来啦。”
“啊,嗯,对啊,好巧。”
“你觉得今天考得难吗?”
“还行......”
“你着急走吗?”
“啊,没有。”
“那你帮我填一下同学录吧,在学校里一直忘了,想着今天应该能碰到你,就带来了。”
罗琳飞快地递来一张精致的表和一支笔。
“呃……要不要之后等周一,在班里给我。”
“其实是我不太好意思在班里和你说话。”
林辜月“噢噢”地干应两声,也没深想是为什么。才发现自己的样子挺尴尬,还是一副想跑的姿态。她正了正身子,站到外面,把表格靠在滚烫的墙上,凭着本能来填个人资料和寄语,就像在默写课文。
罗琳接过来,先看寄语,笑起来:“你说我是一个好班长,是真心话吗?”
“当然是啦。”
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反应速度快到有点假。
罗琳歪歪头:“你很会说好听话。”
林辜月的脸僵住。她能感受到盒子里的冰淇淋正在融化。
“没有,是实话。”
她把盒子上的水往裤子上擦了擦,继续说道:“对于盛放来说,借卫生巾的你,是好人,骂走男生的我,也是好人。善意并不分高低。而且说实话,如果我真的那么勇敢,就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就出手,而不是犹犹豫豫地先来找你。我的英雄主义很投机取巧。”
罗琳一怔,转而又笑道:“你确实很会说好听话。”
“这会儿是夸奖吧。”
“一直都是夸奖。”
“那你也很会说好听话。”
“如果我们认识得早一点,或许我和你,会比赵言冰赵言清和你玩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