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棋焦虑地四下张望着,偶然间,他的目光路过了三楼角落里的一间雅阁。
说实话,四周目结束之后,应天棋一度怀疑妙音阁是方南巳的地盘,想杀自己的也是方南巳。
原因无他——应天棋死前,恍惚间看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三楼阴影里倚着木制扶手没事儿人似的方南巳。
他身为一个臣子,出门在外发现有人要刺杀皇帝,不说舍命相救,怎么着也得有点表示吧?更别说自己与他还有皇位的交易,他更该护着自己了。
但他没有,他全程看戏。
所以应天棋合理怀疑本案凶手就是方南巳,他就是为了刀了自己然后美美起兵当皇帝。
直到学姐告诉应天棋,方南巳没有反,他安安分分地当着自己的臣子,直到宣朝在应旭手中灭亡。
于是应天棋就又混乱了。
方南巳到底是信了自己还是没信?如果信了的话为什么不救他,如果不信的话为什么没有造反?
难道他不是想篡位,只是单纯地想要自己死?
应天棋来不及想了。
不管方南巳是纯恨应弈,还是生性凉薄叛逆皇帝死不死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那都无所谓了。
如今四面楚歌,他能求助的人也唯有一个方南巳。
借这次机会摸摸方南巳待自己的态度,豪赌一把,赢了血赚,输了不亏。
应天棋的大脑风暴运转,半秒后,他收回准备往外走的脚,钻进人群躲开直冲自己而来的芳妈妈,一刻不敢耽搁,直直摸向旁侧的楼梯。
连滚带爬往三楼跑时,他还扯了扶手边一截用作装饰的纱帘,亡羊补牢地蒙了自己半张脸。
四周目,应天棋看过方南巳两眼。
一眼是临死时见他倚在三楼木栏边,一眼是上二楼时回眸一瞥,瞧见一双熟悉的眸子隐在雅间纱帘的阴影间。
所以,就算妙音阁很大,应天棋也知道在哪间屋子能找到他。
一楼台上的乐女咿咿呀呀,落在应天棋耳里却像是催命的鼓点。
他凭着记忆找到方南巳所在的雅阁,连敲门都来不及,一把就推开了门,冲进来又“啪”一声反手将门合上,气喘吁吁地与床边正悠哉品酒的方南巳对视。
应弈这身子是真的糟糕,每天躺着逗闷出门坐轿,要是戴个智能手表每天计算的步数铁定都超不过500。
刚才应天棋一路从一楼冲到三楼,现在停下来,已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方南巳瞧见有个人突然冲进来,倒也不意外,只默默放下酒杯,抬眸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哈,哈……真巧啊爱卿。”
应天棋干巴巴地朝方南巳笑笑,没力气说话,也不跟他客气,大步迈到桌前,先拎着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应天棋的原意是自己快累趴了赶紧喝点水缓缓,谁想一口下去,入口的不是水也不是茶,而是辛辣苦涩的酒。
也是,谁家好人进乐坊听小曲喝白水喝清茶呢?
应天棋平时几乎不喝酒,最多在室友攒局的时候来一罐3度左右的鸡尾酒,现在哪里受得了这口白的?
当即就被辣得喷了出来。
“噗——”
对面的方南巳似乎早就预见了这一出,立马朝侧边闪身躲开,没让自己沾到一滴酒液。
“不好意思……”
应天棋尴尬地扯出自己的手帕擦擦桌子。
“无碍。”方南巳微扬眉梢,抬眸打量应天棋一眼,似笑非笑:
“陛下,这是又出来遛弯?”
“是……”
“这次倒是记得穿鞋。”
“……”
“来了便是缘分,陛下,坐吧。”
方南巳倒是十分大方,一副主人做派,抬手示意自己对面的座位。
待应天棋落座后,又问:
“妙音阁的竹叶青放眼整个京城也颇有些名气,怎么,不合陛下口味?”
“没……就是喝不太习惯。”
方南巳慢悠悠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压迫感,应天棋听在耳里,冷汗都快下来了。
应弈此人是个大大的色胚子酒蒙子,好酒之名都传到了后世,他刚喷那一口……方南巳不会起疑吧?
“哦。”方南巳听过却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苏言。”
苏言闻声从雅阁的角落里闪出来,应天棋这才发现房中还有第三个人。
“给陛下上壶茶。”
“是。”
猛猛灌了三大杯凉茶,应天棋才总算是活过来了。
而在他续命的时候,方南巳就坐在对面默默地瞧着他看,一言不发。
等应天棋喝好了茶,他才轻轻扬起唇角,问:
“陛下今夜倒是有兴致。这是来妙音阁……听曲,还是相中了哪位姑娘?”
“唉,这说来话长……”应天棋飞速转着脑子想着理由,可话才往外蹦了半句,便被方南巳无情打断:
“那陛下便不必多费口舌了,同臣挤一间雅阁属实委屈了陛下,陛下还是另寻他处吧,不送。”
方南巳一句话把应天棋躲在他这拖延时间的计划掐死在了襁褓之中。
眼看着苏言都走出来打算依他主子的话速速送客了,应天棋赶紧一拍桌,启动Plan B,用余光观察着方南巳的神色,而后语速颇快地撂出一句:
“好了不跟爱卿打哑谜了,其实朕是发现,这妙音阁有问题!故……故而微服私访至此。”
“哦?”
方南巳的反应很淡。
不好奇,不意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适时地回应一句,将话题往下引:
“陛下觉得哪里有问题?”
“有刺客。”
方南巳低头品酒。
而应天棋微微眯起眼睛,瞧着他的姿态,没有放过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然后放慢语速,试探着告诉他:
“有人,欲取朕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