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绵长,混合着李明远一声声的叹息,便显得愈发悠长了。
方熙年回过神来,握着手机笑了笑,“昂,听着呢。”
李明远觉得自己现在就跟对牛弹琴差不多,气急败坏地抱怨:“你别老一天知道知道的。说真的,也就我这么疼你!”
只不过抱怨完了又长叹出一口气,到底是心软了下来,“不过虽说你这一年都没叫我省个心,但这马上年关将至了,有什么事儿都过完年再说吧。”
“小祖宗,到时候来家里一起团年吧。”
方熙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人确实不太舒服。
这会听着这话竟然觉得有点眼热。
但还是扯了扯嘴皮,没正经地笑说:“到时候还再说吧。”
“急什么。”
他都这么说了,李明远也不好再继续劝了。
……
也不怪李明远急。
这的确是没两天就到了年关。
大年三十这天,薄邵天他爸风尘仆仆地从国外赶回来,末了还塞给薄邵天一些让助理准备的礼物,说里头还有给方熙年的。
“这大过年的,怎么不叫那孩子也过来?你们虽说是离了——是真的离了吗?你什么事也不爱跟我说,跟你妹妹一个德行……”
“算了,大过年的不提这些不开心的。总而言之,我听说那孩子他妈是今年走的,是不是?那他现在也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啊。”
“你还是对他好点。两个人相遇就是一场缘分,那话怎么说来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唉,一场婚姻,一场修行……”
他爸或许是上年纪了,总爱感叹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就连微信名字也改成了苦行僧,以至于后来家族聚会,但凡有人问起他爸,他妈唐明玉总少不得要冷笑一声,然后阴阳怪气一番——
“哦,你说那个苦行僧啊。”
薄邵天这会坐在沙发上,有些凉薄地听着他爸在这儿谆谆教诲,心里冷嗤一声,总觉得他是在哪个小情儿那儿又受了点什么气。
只不过想起方熙年……
薄邵天黑眸微沉,拿出手机来又没再有动静。
算算时间,他们结婚也快三年了。
这三年里,每个除夕夜他们都是一起过的。
“……给天音打电话去了吗?她今年还是不回来?我有时真是不明白,我们到底怎么她了。”
“你就说说吧,这些年来我们吃穿也没短她的,不疼她?哪儿不疼她了?我看她现在就是翅膀长硬了,不要我们老两口了!”
“我告诉你,你别去理她!别惯着她这破脾气。你让她自个儿在外头呆几年,受几年的毒打,自然就知道还是得回到我们身边了。”
……
……
……
他爸冷哼一声,倒是一副很会拿捏别人的做派。
他妈唐明玉听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懒得搭理他,只不过手上也的确是没再给二女儿打电话,反而是给秦淼打去了——薄天音叛逃出去的头一年,唐明玉就认了秦淼做干儿子。
唐明玉也是上年纪了,身边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至于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邵天,你记得去问问熙年那孩子。”
“他真不准备跟你过了,也不至于连我们也不理了。”
“这大过年的,你别让他一个人。”
“……”
听得烦。
薄邵天放下酒杯,抄起外套就走出了门。
他爸还在后面喊。
“诶——!”
“这孩子,怎么也这么不省心了。”
“他都省心了这么多年了,叛逆一下又怎么了?”
唐明玉倒没觉得这是多大个事儿。
……
眼见着年关将至,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倒是热闹非凡。
方熙年原本对过年这事儿就没多大的兴致,今年也算落得个清净,囤了点年货就索性窝在被子里,百无聊赖地刷起垃圾消息。
网上再度因为秦淼那对儿吵翻了天了。
「重刷一次为什么觉得孙长宇那么搞笑?秦淼都领你来上离婚综艺了,他为什么还觉得他俩好着呢?????」
「就他这样的,估计秦淼领他进民政局了,把证领了,他估计都觉得人跟他闹着玩儿呢。」
……
……
……
「孙长宇心里多半是觉得,离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回来的」
「他没看到秦淼都懒得跟他沟通了,这种基本就是心死了,你爱爱咋滴,反正与我无关了」
……
……
……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方熙年刷得心烦,恰逢肚子也在咕咕乱叫了,于是关了手机,揉着肚子晃晃悠悠地出门了。
折返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方熙年趿着双外出的拖鞋,远远地就看到橙黄的路灯下,薄邵天套着一件深灰色的高定外套,慵懒地依靠在电线杆上,掀起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静静地、远远地昵着他。
凑近了闻,这人身上还有点酒气。
“你……喝醉了啊。”
“是啊,喝醉了啊。”
薄邵天看着他笑,懒洋洋的。
“……那怎么办。”
“是啊,那怎么办。”
说着话,薄邵天叹了口气,仿佛要站好。
没想到酒劲儿上头,人还踉跄了两步。
方熙年忙上去把人扶住。
“你这人……”
肩膀一沉,是这人靠在他肩上了。
方熙年没脾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末了又觉得不对劲,“不是……我记得你酒量不是还挺好的?”
“是吗?”
薄邵天皱眉,掀了掀眼皮子,“那可能……”
“是你记错了吧。”
“……”
风雪还在呼啸。
方熙年感觉到身上传来的重量,深吸一口气后,还是把脾气压下去了。他扭回头看向薄邵天:“我送你回家?”
“不要。”
薄邵天想也不想。
“为什么?”
大过年的不回家他要去哪儿?
薄邵天便看向他,一双黑眸潋滟又多情。
“你都不在家。”
外面已经在放烟花了。
砰砰的声音就像是心跳一样,仿佛要把夜空炸出个窟窿来。
方熙年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有点脸热,别过了脸去,心说这才是个真祖宗,咬了咬牙正准备叫辆车把这人送回唐明玉那儿——
“你把我扔街上吧。”
薄邵天闭上眼,叹了口气,“要不辛苦帮我开个房。我睡一晚。”
“……”
方熙年恶狠狠地瞪着这人。
然后咬咬牙,又恶狠狠地拽着这人往楼上去了。
正要拿钥匙开门——
“你上次说……”
肩上这人忽然掀开眼皮,似笑非笑的,“再给我开门你是狗。”
“……”
“薄邵天。”
“?”
方熙年冷不丁地睨他一眼,冷笑,“你再乱说话,信不信我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薄总,别上财经新闻了。”
“上社会新闻吧。”
薄邵天笑,闭上眼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就在方熙年拿钥匙开门的档口,忽然用很轻的声音开口。
“小方老师,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方熙年整个人僵在原地。
……
人有时候,对痛苦的感知是滞后的。
这话意思是说,在方熙年离开快小半年后,薄邵天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第一次切身实地地感觉到,他们真的离婚了。
他不会回来了。
他不要他了。
……
“大过年的,你怎么上我这儿来了?”
“……”
“也得亏你记性好,来一回居然都认得路了。”
“……”
“我今儿要是不回来了呢?”
薄邵天卧在沙发上,听到这句才缓缓掀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熙年,颇有些卖乖的意思,“那就等到你回来。”
“……”
这回换方熙年没话说了。
大概也是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外头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烟火声,配合着人们的欢笑声以及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电视机里春晚的声音,这个冬天显得热闹非凡。
方熙年感觉自己手指被人轻轻勾了勾。
抬眼,撞进薄邵天那双多情的眼睛。
“小方老师。”
“新年快乐。”
还是一起过了第四个大年三十。
唐明玉说别让他一个人过年,但他又怎么可能放他一个人过。
所以,还是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