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次薄邵天并没这么做。
薄邵天眯起眸,意味深长地盯着方熙年,有那么一瞬间,薄邵天看着这人想脱口问出,他究竟是真的想继续录,还是真的想跟他离了。
但彼时距离他们二度从民政局出来已经有两三个月了,这时候再问这话未免是有些滑稽。更何况薄邵天这人向来自持矜贵,这话他不会问,他绝对问不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薄邵天勾起薄唇冷嗤一声:“是啊,一个亿呢,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那你去吧。”
“好好拍。”
薄邵天撂下这话后,很快穿戴整齐,单手挽着自己的黑色大衣扬长而去。
这一次方熙年没去拦他。
他也不敢,再拦就出事儿了。方熙年想到。
只是看着这泄了满屋的日光,方熙年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累了,累得他想钻进被窝里,从此长眠不醒。
……
薄邵天第一次听见方熙年这个名字,其实是在他三叔的酒会上,那时他三叔抽着雪茄,跟人觥筹交错间,侃侃而谈着新投资那部电影取得了多么漂亮的票房。
“……说真的,我都没想到这么部小成本的文艺片,居然能拿下这个成绩。多少钱?我想想,前前后后就投了五六百万吧,但你知道这片子赚了多少吗?”
他三叔嘿地一乐,常年吸烟的牙齿满是黄垢,他冲人竖起了四根手指,神色间满是得意:“这个数。”
“不过钱不钱的咱们倒是放一边。这回选的那个新人——啊对,就是那男主角,一小孩儿——倒是真让人惊艳。”
“漂亮当然是第一个啦。这张脸不好看能签进我这儿?主要是故事感。拍电影啊,这脸上得有故事感。”
“所以我才说这小孩还让人挺惊艳的。我听说年纪不大,才十八十九?嘿!眼睛那么干净,脸上却都是故事,这是什么?这是宝贝!”
众人都笑起来。
薄邵天也笑,拿着杯威士忌薄唇,也挡住他对这种商业聚会的不屑。他不喜欢烟酒,更不喜欢这样觥筹交错的气氛。
放下酒杯正准备走——
“当然要空有一张脸那真没什么好吹的。主要是这小孩儿真敬业啊!”
“你们知道这电影大高|潮那儿,是一场大火烧屋的戏。主角——也就是他——在大火燃烧的屋子里一边哭一边笑。”
“这戏要好看啊,得来真的!所以当时片场放的那可是真火!”
众人跟捧哏的一样,齐刷刷地嚯了一声。
已经站起身来的薄邵天,也稍稍眯起眼眸,驻足,罕见地听下去。
“所以说这小孩是真能忍啊。能把屋子烧没的火,你想想得多大?那小孩愣是一声不吭,一条过给你演下来了!”
“要不是当时的场记发现不对,那小孩说不定会被烧死在里头。”
“后来?后来送医院了,在icu 里躺了一周才好。醒来第一件事还问呢,问他是不是耽误整个剧组了……”
……
……
……
他三叔谈起这桩事语气还唏嘘不已,叼着雪茄还从身上拿出了电影的宣传海报——这是发行商今儿塞给他的,他顺手揣着了。
没成想手一抖,那轻飘飘的海报就这么飞了出去,落到了薄邵天脚边。
薄邵天弯下来,将那张画着熊熊烈火的海报捡了起来。
上面的小少年棱角分明,脸上脏兮兮的,可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像小鹿一样。
“不过要我说啊,那小孩当时要真烧死在了片场,说不定还能为这片子再增添点艺术性……”
“——诶!这话可不兴说啊!”
……
“邵天,你一直盯着那海报看干什么?这小孩是你的人?”
众人又嬉笑起来。
薄邵天好笑地眯起眼,抬眸,扫向以他三叔为首的投资人、大导、又或是别的什么他叫不出来名字的业界人士。
在这话题进行到这里之前,他们正讨论着该把下部戏的男主角,给他们之中谁的小情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鹿很好,但误入斗兽场,大概会被“群雄逐鹿”。
薄邵天笑了笑,拿着这张海报说:“之前不是。”
“但现在是了。”
众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
这是在说:这人他要了,你们别碰。
包厢内光影交错,只有海报上那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在熠熠生辉。
而在那一双干净到不可思议的眼睛旁边,是用正楷书写的五个大字——
主演:方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