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青色石头,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我知道我的方法很极端,石像在百姓心中的观念过于根深蒂固,但是沈叔说,这些六十年前遗留的地缚灵活跃的比以往更加剧烈了。”
她抚摸着石面上凹凸的纹路,“从去年开始,它们常在深夜出没于石像周围。我别无他法,为了清水城暂时的安逸,只能在上供时悄悄放入这样的镇魂石。”
千琉想起先前从云霜手中接过的木盒,当时就察觉到其中流动的灵力。此刻那些符文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像极了垂死之人的喘息。
整座清水城就像一潭表面平静的死水,内里却早已涌动。
千琉的筷子轻轻拨弄着盘中翻着白眼的鱼头,鱼鳃处泛着不自然的灰色。
“清水城的鱼倒是别具风味。”她状似随意地问道,“云小姐可尝得出与城外鱼鲜的差别?”
云霜的筷子悬在半空,翻白的鱼眼与她四目相对。“我想应该,尝不出来了.....”
她放下竹筷,指尖在桌沿收紧,“或许从前能分辨。但自从石像影响了水源,我们就逐渐尝不出区别了,再加上清水城的百姓也不愿离开城内生活,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话音渐弱,像一条搁浅的鱼。城中百姓就像这盘中鱼,连挣扎的力气都被慢慢抽干。
他们没有修士御剑飞行的本事,遇到困境就算是想要逃离都不易。
慕鹤忽然托腮轻笑:“说来有趣,我们入城时恰好听见木之堂的弟子。”他故意拖长音调,“似乎在商量关于祭祀大典引魂香的事情。”话音未落,云霜手中刚拿起的汤匙掉在了地上。
千琉注视着那片汤匙的碎渣,终于开口:“我们可以相助。”她抬眸直视云霜,“但就像之前所说的有个条件。”
“请讲。”云霜的声音绷得像弓弦。
“我需要莫夫人留下的那块玉。”
空气骤然凝固。云霜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口,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微微颤栗。
“这玉...”她喉头滚动,“自母亲走后便一直陪着我,它对我而言,意义重大。”
云霜咬了咬嘴唇,在明灭的光影中,似乎做出了重大决定,她将手伸向腰间翻找,玉坠叮地落在桌面,莹润的玉面上有道细如发丝的裂痕。
“拿去吧。”她声音很轻,“若能换清水城一个明日。”
千琉对云霜的爽快应允略显诧异,她起身整理手上的护腕。“云小姐不必忧心。”她指尖轻点案几,“修真之人最重因果,既已应允,必当践诺。”
千琉把玩着手中的玉石坠子,“况且。”她忽然倾身,在云霜耳边轻声道,“这玉与城中异变,怕是本就有所关联。”
云霜瞳孔微缩,刚欲追问,却见千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夜深了。”少女眼角弯起狡黠的弧度。
“待事情结束后,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她突然压低声音,碰了碰云霜的手腕,“还有,其实昨日那所谓剧毒,不过是些令人皮肤刺痒的药粉罢了。”
云霜下意识抚向手腕,才发现那些可怖的痕迹早已消散无踪。
千琉话音刚落,朝身后的人示意了一下窗边,慕鹤随即走上前,准备将敞开的窗户关闭。
“我当时心急,多有得罪,不过是想赌一把看看。”千琉退后两步,“现在看来,算是运气好赌赢了。”她转身离开时,慕鹤带着笑意看着云霜有些怔住的表情,已无声地替她将满院月色关在门外。
待云霜的房门合上,慕鹤与千琉对视一眼,身形如燕般轻盈跃上屋檐。两人的身影在青瓦上快速掠过,未发出一丝声响。
在府邸最高处的一座凉亭阴影处,他们发现了正在处理伤口的沈大夫。他龇牙咧嘴地拔出嵌在手臂上的树叶,鲜血顺着皱纹密布的手臂滴落。
“好狠的手法。”沈大夫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无辜,“老朽不过想听听小辈们的体己话,何至于此?”
千琉抱臂而立,她冷笑着调侃道:“沈大夫若是好奇,大可光明正大来问。这般鬼鬼祟祟。”她突然眯起眼睛,“该不会平日也这般偷窥云小姐闺阁?这么大年纪了,行为还如此不端,真是令人不齿。”
慕鹤适时地捻起一片染血的树叶,眸中寒光在修长的指间流转。沈大夫包扎的动作突然一顿,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小丫头,谁告诉你,老朽当真年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