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十点多结束,展澈坐公司的保姆车回市郊的集体别墅。
车窗外是北京煊赫的夜色,他疲惫地靠着椅背,化了淡妆的脸映在被霓虹照得斑斓的窗上,漂亮,但了无生气。
前座助理在和大经纪通电话:“黎姐,你听我解释……”
车子突然急刹,司机狠狠骂了句什么。
巨大的东方都市,吞噬一切般膨胀着,无数人的梦想与欲望在这里堆积,展澈眯了眯眼。耳边嗡嗡的引擎声像极了夏威夷的海浪,低沉,静谧,缓缓和着心跳,是他从小听到大的声音。
“这能怪我吗?又不是我把东西弄丢的……”助理的语气越来越急。
她不是展澈一个人的助理,Echoboy这个团除了C位都是两人共用一个助理。
“那要是这样以后我也不管了,”助理的声音闷闷的,“……行,黎姐,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车里安静下来,司机笑呵呵搭话:“怎么了小田,惹领导生气啦?”
助理用力擦着手机屏没说话。
“哎呀不至于,”司机边打轮边安慰,“工作嘛,哪有不出纰漏的,领导有气让她撒完就好了,你别走心。”
“拍摄拖进度怪我,服装出问题也怪我,我又不是只带一个人,下午刚送完机,晚上又过来陪着,这么多烂事给我开多少钱,当助理真受气!”
烂事,展澈就是她的烂事之一,他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别墅到了,看起来很气派两栋小楼,展澈住A座,一进门,两个下位圈队友正窝在大厅沙发上看短视频,声音开得巨大,满耳都是女主播喊哥哥的夹子音。
助理跟着进来,抓着两个大袋子:“展澈,衣服换一下。”
展澈指了指楼上:“我马上……”
“哪有功夫等你,我还得回公司呢,”助理皱着忙了一天明显褪色的眉头,“先把戒指耳环摘了,快,这Qeelin的,丢了我可赔不起。”
参加活动的衣服首饰是向品牌借的,要还,但没有这么急。
“快呀,”女助理抬头盯着他,“还想让我挨训啊。”
她二十七八,没比展澈大几岁,刚因为丢了服装心情糟糕。展澈默默抬起手,从纤长的手指上取下钻石戒指,然后稍侧过头,摘掉翡翠耳钉。
“一个耳钉,两个戒指,”助理眼里只有珠宝,仿佛对面站的不是一个人,“裤子不用了,裤子小品牌,下次你带公司来。”
沙发那边的队友探着头往这边瞧,像瞧什么西洋景。
展澈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当众剥光了衣服——是他自己脱的,华伦天奴的西装和丝绸衬衫,助理小心翼翼叠好装进袋子,头也不回走了。
他穿一件白背心,转过头,和沙发上那俩队友四目相对。
“Yo, bro!”两人咧嘴笑着,手机里的女主播还在夹。
展澈是夏威夷三代华裔,会说中文,但没法像中国人那样三言两语掩饰尴尬,只轻轻点了个头。
“展澈回来了?”厨房那边有人招呼。
展澈向餐厅走去,薄薄的水蒸气,王柏颜系着围裙,正从煮开的锅里夹面条。他有一张孩子气的脸,清爽的黑发遮着额头,一颗小虎牙,笑起来像个姑娘。
“我做了炸酱面!”他端着两只大碗过来。
香气立刻盈满了小小的空间。
筷子递到面前:“尝尝。”
展澈坐下,热腾腾的面上铺着豆芽和黄瓜丝,一勺油光发亮的肉酱浇上去,胃里马上咕噜作响。
“晚宴没怎么吃吧?”王柏颜挨着他坐下。
确实没吃,宴会上摆满了香槟和鸡尾酒,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冷盘和糕点,但似乎没人拿它们当食物,都忙着攀谈交际,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饥饿与贪婪。
“好吃。”展澈塞了满满一口,食欲的满足暂时抚平了情绪的焦躁。
“那就多吃点,”王柏颜和他一样狼吞虎咽,都是半大的年纪,唱跳消耗又大,“难得我今天下厨,展哥你要珍惜。”
展澈笑着点头,王柏颜去拿了两听可乐,啪地打开:“田姐今天可能心情不好,她最近压力挺大的,你别放心上,咱们在她眼里就是小弟弟,跟我们说话她没顾忌,不是有意刁难谁。”
原来他都听到了。展澈没接茬,这时客厅里爆出一声粗口,可能是女主播整了个大活儿,王柏颜拍下筷子冲那边喊:“嚷什么嚷,手机小点声!”
他长着一张女孩儿脸,性格却不怯懦。
“这帮家伙,粉丝不盯着就打游戏看擦边,”王柏颜很有团队队长的样子,“不过也得理解,他们下位圈单人工作少,难免松懈了点。”
一个团的上位圈是一二三名,四五六名是中位圈,下位圈则是七八九名,展澈在Echoboy第二名出道,和第三名一起被称为护法位。
护的是C位的法。
“对了你那个时尚综艺,合同走了吗?”王柏颜就是这个C位。
展澈愣了一下,团队里大家都是同事,有合作当然也有竞争,正犹豫着怎么答,背后走来一个人:“哟,背着大伙吃什么好的呢?”
是团里的老五,姓文,父母给起的名有点怪,叫文心雕龙,大伙都叫他英文名,VV。
“炸酱面,”王柏颜笑着呛他,“没做你的份儿。”
VV瞧他的筷子,一支绿一支黄,也笑:“你们小两口吃吧,兄弟回屋搞beat去。”
“滚吧。”王柏颜懒懒斜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