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水入碗的声音,从咕咚咕咚,到淅淅沥沥,很快过滤完成。
阮嘉遇分出一小碗:“凉一会儿再喝。”
“嗯。”
“去洗漱,早点休息。”阮嘉遇开始收拾厨房,嘉宁脱掉大衣,撸起袖子帮忙。
嘉宁不是爱玩的性格,从来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放假要么在巧梨沟,要么就在这里闷着,想着劳逸结合,阮嘉遇没拦她,只提醒:“等放出热水再洗。”
嘉宁手脚长冻疮这个毛病,还没有彻底治愈,但比起过去那副惨状,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
嘉宁听话,小截手指试探着等水变热。
“干脆换个热水器吧,早就有了直出热水的,这个用了好多年了没坏就没换,以前一直觉得换起来麻烦……”
“说明过去的商家很良心,都是用好材料,这个水放一会儿就热了,就是有些浪费。”
阮嘉遇不置可否。
他不在时,嘉宁会拿盆子把凉水接起来,用来洗衣服、冲厕所怎样都好,总不会太过浪费,眼下,看着流出去的水,好像过了很久才慢慢腾起白雾,她又说:“现在不觉得麻烦了吗?”
“啊?”阮嘉遇没反应过来。
“换热水器。”
“还不是怕你冻着手。”他直言。
是她预料中的答案,也是她想要的答案,但这个答案却怎么都不能让她感到开心。
嘉宁觉得奇怪,把手伸进水中,才说:“那就换吧,谢谢哥。”
阮嘉遇应了声,突然想起什么,他问:“我记得高一下期就要分文理吧,你们出通知了吗?”
“出了。”嘉宁一边洗滤布,一边说,“明天就要交表格。”
“明天?”阮嘉遇手上动作一顿,看向她,“你决定好了?”
“是也不是。”
阮嘉遇:“……”
嘉宁拧干滤布,搭在墙上沥水,扭头。
四目相对,她嫣然一笑:“哥,你有什么建议吗?”
阮嘉遇迟钝地眨了下眼:“……选你喜欢的就好。”
嘉宁直言不讳:“谁会喜欢学习啊?不都是为了生活、前程或者梦想吗?我没什么喜欢的!”
“那选你擅长的、适合的……”
嘉宁垂眸。
“嘉宁,你以后想做什么?”
“当然是考个好大学,毕业找个稳定的工作,然后……”
阮嘉遇静静听着,这话却突然中断。
“哥,你以后想做什么?”
阮嘉遇眼睫微颤,心情微妙起伏,不过低头一笑聊作遮掩:“我还能有什么以后?”
“……你还很年轻。”
阮嘉遇叹声:“不年轻了。”
嘉宁无情地说:“你好悲观、消极。”
“嗯,等你到我这个岁数了,就知道成年人就是这样的状态……不叫悲观消极,叫成熟稳重。”他口吻平和地狡辩。
嘉宁不信更不屑地“切”一声——被宋时清、杨惜、方锦程熏陶出来的反应。
阮嘉遇盯她一眼,觉得好笑,可是心情不烦,反而有些奇异的愉悦感,他伸手,轻轻推她:“快把手洗了,去洗漱休息,剩下的我来搞定。”
一年,准确来说尚且不到一年。
阮嘉遇成了悲观、消极的人,嘉宁成了乐观、积极的人。
是这样的吗?还是说一开始就搞错了?
嘉宁转身离开厨房,正对的阳台推拉门大开着,凛冬寒风灌进来,她缩了缩脖子,微一瑟缩,赶紧从餐椅上捞起大衣,火速跑进卧室。
第二天早上,嘉宁洗漱出来,撞上阮嘉遇。
她有点惊讶:“哥,你怎么起那么早……”
他步履匆忙,边走边讲电话,空着的手竖起来,打断她,径直到门口穿鞋。
电话挂断。
他看过来,叫了声“嘉宁”:“文理分科,选文。”
嘉宁发懵:“什么?”
“选你喜欢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喜欢文?”
“公司出了点事,我现在得赶过去。”言下之意是没时间跟她废话,阮嘉遇问,“《百年孤独》你看完了吗?”
“……”嘉宁抿抿干燥的唇,说,“还没。”
阮嘉遇坐在换鞋凳上,闻言抬起头,嘴角挂着揶揄的笑:“看到第几页了?”
嘉宁:“……”
“不管你现在因为什么选择了自己不喜欢的路,也不管你有多自信觉得自己能克服,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很多事情克服不了。”
“你连《百年孤独》都看不完,哪有什么耐心,去走完自己不擅长、不适合也不喜欢的一条路呢?”
嘉宁愣愣地望着他。
“我走了,早餐记得吃,上学路上注意安全。”
话落,“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嘉宁这才收回视线,目光往窗外,起雾了,本就灰败的人造景观笼罩其中,成了混沌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