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名字并肩的,还有一个叫寿松的,似乎是夫妻关系。
阎回无暇想太多,万一神像等下很快回来,他连跑都来不及。
于是强迫自己从震惊之中回神。
万一是同名呢?
他想着将族谱塞进口袋,在屋子里快速转过一圈,居然找到了一个石刻小型佛像。
这个佛像是有脸的,做工精致,看起来是有人一刀一刀精雕细琢,面部栩栩如生。
阎回就来得及看个大概,似乎觉得有点眼熟,还没想起来,门外一阵敲锣打鼓。
这是又有人半夜亡故了?
他把佛像一起揣上,沿着楼梯返回庙子上方,扶着庙门往外望。
城隍庙建在一处高地上,从这边几乎能看到大半个村子。
声音来源处是村子中央,城隍出巡时途经过,他记得那里用水泥地浇筑出一块平地。
灯光切割出一方天地,搭起方方正正的戏台,台上打下鲜红的灯光,台上一位戏子咿咿呀呀唱着戏腔,歌声清晰得在城隍庙都听得见。
底下摆放着好几排板凳,整整齐齐挤着不少人,好不热闹的模样。
阎回有些疑惑,大半夜的怎么还有人演戏,这些村民都不睡觉的吗?
疑惑着他走过去,眨眼间就到了戏台前,几个村民挤着过来,拥簇着他到了最前方,把他按在凳子上。
那些村民模样都很奇怪,腮上涂着颜色艳丽的颜料,嘴唇嫣红,五官是僵硬的线条,身体是纸糊的竹架。
阎回大气不敢喘,这才明白,他这是看到鬼戏了。
活人看戏,鬼也看戏,所谓鬼戏,就是专门演给鬼看的。
一般来说戏班子都会在最后一出曲目开始前清场,对着空场子唱戏,这就是专门唱给鬼神听的。
一幕戏罢,台下掌声如雷,他偷偷从缝隙里打量在场所有观众,居然在其中看见了几个眼熟的。
在末尾有排纸人,纹身的、浓妆艳抹的、戴着眼镜的、眼角画着伤疤的、猴脸猴腮的,虽然做工画工粗糙,完全是纸糊上,用笔随意勾画,衣服用对应彩纸剪裁粘贴,却依稀能看出本人神韵。
那几个纸人分别对应赵潜龙、张梦媛、黄杰、孙兴华、侯伟。
其他纸人倒是陌生,不知道是谁。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接二连三的冲击,让阎回脑子非常混乱,现在处身一堆纸人之中,也让他不敢乱动。
下一幕戏接着开场,纸人恢复安静,宛如真只是没有生命的纸人,可仔细听,却能听见旁边纸人嘴里发出低声的哼唱声。
他身旁纸人身上糊着白色的上衣,浅蓝色的牛仔裤,头发乖顺地扎在脑后。
分明和梦中女生穿着如出一辙!
那个女生是城隍,也是神像,更是最终被村民打死的女生。
她最后的愿望,是要杀死这个村的所有村民,可最终成了城隍,还帮助村民长寿?
简直太矛盾了,在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她开始帮助村民。
所以阎回连她的目的都搞不清楚,处境不明,不能轻举妄动。
纸人嘴里咿咿呀呀和着台上唱起来,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究竟谁在唱。
阎回僵硬坐在原地,不敢乱看,却莫名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的不适感,他踌躇朝台上看了眼,却见两位演员,目光灼灼盯着他,嘴里唱词不断。
他若有所感般,接着围着场子看了一圈,百来双黑色线条画作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他一人。
旁边的纸人嘻嘻笑起来,单薄扁平的白纸剪成手指模样,搭在他肩膀上,嬉笑问:“你喜欢吗?你喜欢吗?你喜欢吗?”
声音不断重复,连带着周围所有纸人都围过来,将他围在中心,挨肩擦背发出窸窸窣窣纸扎摩擦声。
他们声音混乱,接连重复着那三个字。
你喜欢吗——
场面诡异到像话,阎回毫不犹豫站起来,一脚踹飞板凳上坐着的其他两个纸人,提起板凳抡过去,硬生生砸开一道豁口。
纸人都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就是数量有点多,他砸开后没多久,豁口就会合上,无数双手翻飞旋转朝他伸过来。
他又是一板凳挥过去,纸屑竹条嚓嚓作响,在空中翻腾,宛如夜间飞舞的纸蝴蝶。
“阎回!”
呼叫声音震聋欲耳,强势插入此处。
他从未听过顾秋池如此声嘶力竭,还未等反应过来,被一阵巨力拉入怀中,一阵熟悉的洗衣粉的味道闯入他的鼻子。
来人死死抱了他,身后站着孙方国和侯燕,他们脸上全是不解。
阎回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呼气,紧绷的线终于断掉,颤抖着指向身后。
“后面...后面有纸人在唱戏......”
声音连带着有些发抖,顾秋池手掌轻轻在他背后拍了拍,言简意赅道:“你看错了,没有。”
阎回还在惊惧中,缓慢地扭头,有些呆滞。
身后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没有,我亲眼看到的!”
顾秋池刚要说什么,孙方国插嘴道:“这里空空如也,你这是遇鬼了?”
阎回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又确实没证据,但他能肯定不是幻觉。
压下心中惊惧,他白着脸从顾秋池怀里出来,再也一言不发,跟在他们后面回了吴二麻家灵堂。
两人说是出来找人的,侯燕不知所踪,找半天听到这边有动静才过来的。
人还没找到,现在倒是先过来这边。
灵堂大门大开,锁链断裂孤零零落在地上。
里面神像已经坐回祭台,头上红布盖回去了,恢复石像的模样,身上红色液体也没再有。
若不是周遭一片狼藉,阎回真要当自己做了一场梦。
“这是打过仗?”孙方国啧啧称奇。
阎回瞧见蜡烛居然还剩一根燃着,忽然想起黄杰还在祭台后方,于是转过去查看。
人还在下方,他把人拉出来,给其他两人简单解释作业发生了什么。
孙方国没有惊讶,而是遗憾摇摇头:“昨夜忘记告诉你们,侯燕在顶上看见村长在给神像喂肉,至于什么肉他没看出来,反正是生肉。”
意思就是,我知道神像会吃肉,甚至张梦媛说的是实话,但是我忘记告诉你了。
阎回冷漠地看向他:“没事,反正人也失踪了。”
孙方国看起来不是很在意,而是在灵堂里转了一圈,看着蜡烛道:“这个蜡烛确定不是尸油练的吗?”
阎回没理他,而是查看神像,发现肚子好像又大了一点。
没多久,鸡鸣声闯入有些诡异的氛围,天亮了。
门口村长不知来了多久,笑眯眯看他们一堆人,瞧了眼蜡烛,满意地对他们道:“你们可以回家了,接下来我来就好。”
接着不由分说,把几人赶出灵堂。
阎回没急着走,他偷偷摸摸上了房顶,从自己之前砸开的豁口往下偷看。
只见村长先拜了拜神像,没多久门外几个人抬进来半架生牛肉。
应当是刚杀的,内部腥肉还在冒着白气,血液未凝固,一路滴过来的。
村长赶走其他人,手起刀落,利落地卸掉肉块。
神像嘴角弯起来,呼啦吐出两块白生生,像成型但是未出生的婴儿,掺杂着衣服碎片和毛发。
接着吐出两堆白生生的骨头,肚子瘪下去,又将牛肉吞下肚子。
村长喜笑颜开,恭敬地捡肉和骨头。
原来肉汤都是神像里吐出来的肉做的。
那个衣服碎片他要是没认错的话,是消失的孙兴华和侯伟的。
骨头也许就是他俩的.......
阎回看得恶心,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看不下去,从屋顶离开。
顾秋池在下面等他,扶了他一把,没多问,让他赶紧走。
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从后方小路绕回孙兰家。
走过院子,居然在门口发现四个坛子,里面都有剩饭剩菜。
阎回不明所以,推开门问在客厅的孙兰:“城隍爷什么时候又把坛子送回来了?”
孙兰正在忙活着封棺,其他三人不知所踪。
两人哐当哐当砸得起劲,孙兰间隙里回答道:“这是好事啊,祂要降临了。”
“哪个祂?”阎回问。
女人没再回答,只是一味砸着手中长钉,很快就将棺材封了三幅。
阎回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这些天失踪了三个人,棺材就钉了三副,该不会坛子对应死去的人?
如果这能对应上,那么坛子岂不是也能对应上,这个棺材就是为他们这些死去的人准备的?
再往深了想,有种说法是,如果想骗过阴差来勾人,可以睡在棺材里,让阴差误以为里面的人已经死了,对不上阎王账,阴差就会回去查账再来勾魂。
在这期间,棺材里的人可以找替死鬼,帮他躺进棺材里沾染气息,然后自己则躲起来,这样阴差再来勾人,就会把死去的人误以为是他本人,从而逃过追捕。
如果这是城隍神和他们的约定,以此教他们的长寿之法,好像也说得过去。
但是还有两点疑问,一是既然已经获得长寿之法,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消灭城隍?要么是打不过,要么是还有利益牵扯。
二是人数对不上坛子,为什么会有四个坛子呢?
还是自己想多了?
阎回没急着推翻自己的猜测,打算晚上验证一下。
现在他需要先睡个觉,理清一下思绪。
他径直走入房中,顾秋池走进来给他盖被子。
“你昨夜只看到这些?”
阎回从被子里伸出眼睛,有些不敢看对方。
他在族谱上看见了“顾秋池”的名字,当初提议要来这里的也是他,不由得只能想到,如果这个顾秋池真是那个“顾秋池”,那么他就是故意在帮村民引人过来,结合他上一个猜测,那么就是对方在骗他们过来送死。
可顾秋池对他很好,装的还是下意识的,阎回能分出来。
但是他还是没办法完全信任对方。
隔了很久,他闷着声音有些不开心,问:“你是不是结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