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娇软慵懒地女声从店门内传出,女掌柜的拉开门栓,将门推开了一道缝。
只是滞了一瞬,缝便被拉大。
女子一身素衣扎了个妇人堕马髻,在瑟瑟夜风中显得弱不禁风,她既是东街书店老板自是一身书卷气:“各位大人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还没说完,店内又走出来一只着中衣敞着外披的男子,男子熟稔地将厚重的皮袄子搭在女子身上:“夫人,夜里露重当心着凉。”
继而他抬头向门口看去,于是又惊又喜地声音响起:“叶大人,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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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卫所的路上,陈铮越想越不对劲:“娘的,王家的那个镖把头不是说账本的事只有他和王岳知道吗?怎么咱们刚得到消息,就有人抢先咱们一步。”
叶文雨骑着马,晃晃悠悠:“我叫你拿着调令沿着大运河把各个卫所的人挨个查,你做的怎么样了?”
陈铮回道:“回大人,属下已经该换换该降降,实在是不听话的都处理掉了。一切做的很隐秘,看不出破绽。”
叶文雨点点头:“之前是我们大意,日后咱们可要更小心了。慕家人为官二十载,和他们斗,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陈铮苦笑:“我是捡了条命的人,如没有大人恐怕我早就死在北边被野狗分食了。大人放心,就算是粉身碎骨我在所不惜。”
不远处的天边泛起了白光,王家宅院的火终于扑尽,即便锦衣卫和救火队一起帮忙,还是烧着了一条街的民房。
毁了家的百姓相互依偎着坐在街边,家中的妇人跪地对着废墟哀嚷着:“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飞灰中朝阳升起,想来,他这几天在徽州听到的百姓哭泣,竟和顺京城中达官贵族的流水宴中的笑闹声一般寻常。
是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吃人的世道,如果不向上爬,谁又能独善其身?
“姚太傅的家宅可找人拜访过?”
“不曾,但是我之前探访过。除了沈竹青那个书生,宅内只有太傅的三子及重孙,再无其他年轻男子。”
叶文雨回道:“明天我去趟姚宅,你拿着沈竹青写的状子和张茂的口供递给一起来的户部张大人和吏部马大人,客气点,该给的脸面要给足,省地参我们锦衣卫行事张狂。”
“还有,加派人手。”叶文雨目光里渗了凉意,“给我盯紧了沈竹青。”
敢在他面前装神弄鬼,他就好好陪着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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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宏观是姚太傅的故里,通宝二十年长宁血案后他便告老辞官,带着亲眷回到宏观。而姚太傅本在朝中各处担任要职的三子也相继辞官,回到了这里。
什么都没做,却明摆着和宣威王过不去。大抵登基时杀了太多人,不好再多个弑师的罪名,萧祁镇竟然真放过了这个长宁党头号党羽——姚居成。
临近年根江南的山里开始飘雪,姚府的“三公旧邸”牌匾在细碎的雪花中愈发清晰。叶文雨踏上落了新雪的青石板,朝着朱漆大门走去。
“叶大人光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姚家大郎姚卿安立在蓝底金字对联旁,对着叶文雨拱手客气道。
他们一早接到叶文雨要上门消息,那一瞬几乎每个人都做好了追随姚太傅自戕的准备。后来传话的人说是叶文雨以自己名义拜访老太太,才将信将疑地备上了酒水菜食准备招待。
姚老夫人从头到尾都稳坐中堂,丝毫不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都精神些,别丢了两朝辅弼的脸面。”
叶文雨将手中蜀锦包的锦盒递给姚府小厮,回道:“姚兄不必客气,年关将至,我是来送贽礼。太傅至京后是我代陛下迎的,现下我到了徽州,自然是要登门拜访老夫人的。”
照大周律,锦衣卫是不可以与大臣私下来往。想来,这位手眼通天的北镇抚使大人应该是奉的皇上的命。
思及姚卿安更是放低身段:“家父在京中可好?”
叶文雨含笑:“一切都好,陛下本是想将太傅邀进宫住几日,但怕太傅住不惯,遂让内官监将太傅在京城的别苑整扫出来。还备了很多书籍字帖,太傅喜得其乐。”
他们两揣着明白装糊涂,姚卿安知道自己老爹此一去凶多吉少;叶文雨明白萧祁镇本来是想杀鸡儆猴,奈何自己丢银子的事比较急,所以先把鸡养在圈里,从后再杀。
姚大郎口是心非地拜谢拜谢了皇帝,又恭维恭维叶文雨,两人一派祥和地朝着老夫人房中走去。
走至雅庭,就听见姚老夫人房中传来阵阵笑声,大抵再说什么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