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考的是试贴诗,讲究格式韵律,要颂圣,其他不重要。
要求是五言八字,“藏”字为韵。这可以说有点难,主要是谈远有点完美主义,修修改改后他写了一首。
“甫得香巢稳,莺迁愿始偿。
林容犹觉嫩,叶底已堪藏。
浅晕柔荑碧,低翻绣羽黄。
绕堤纷映带,选树费商量。
翦翦裁风细,深深坐雨凉。
曲才金缕试,阴待翠帷张。
雾影轻遮縠,春声暖入簧。
高飞依上苑,鸣盛叶鸾凰。”
欣赏了一会儿,觉得写得有些华丽了,待要改,又怕改得更差,干脆收拾好,不看了,只等着交上去。
这期间他坐在号房里想,童生是板上钉钉了,八月份要和龚子传一起考秀才,龚子传能考上秀才吗?
难!龚子传杂学旁收地太多,要是林知府这样据说规矩的人,爱才一点可能还录他,要是太古板的,一眼就黜落了。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中秀才,特别想中秀才的龚子传撑不住了,他压力特别大。他想接地气缓解压力,去和花草树木亲近,但他又不爱动,于是给了自己五天,租牛车到处去。
结果只花了一天去了三个村子,后面四天都在第四个村子。干嘛呢?帮人,为此他惹上了一个大麻烦,还是多亏了谈远才解决。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永宁县的号房质量太差了,这个村里的两个小学生去参加县试,其中一个因为晚上下雨着凉了。他不严重,只是流鼻涕,但是回来后,这家人的顶梁柱被过了病气,三十来岁的人就这么没了!
他去了,留了妻子和一对儿女。孤儿寡母在这个世道本身就不容易,更别说她的婆母和公爹都向着大儿子。小儿子一去,他们对他就像仇人,亲孙子亲孙女也不给饭吃,动不动就是打就是骂。
没几天就把孤儿寡母折腾得想跳河,是龚子传觉得她们面善,又遇到了就帮了忙,才从村里人和她们嘴里推测出前因后果的。
谁该对这件事负责呢?没有人。谁该对孤儿寡母负责呢?她们自己,于是龚子传就帮她们争地争粮食。到底她公婆还要面子,不至于太过分饿死他们,但是只要龚子传一走,她们可能会得到变本加厉的报复。
明明是亲人,搞得像仇人。龚子传不理解,但他尽量出钱出力帮这三个人,书也不读了。
这是谈远还没开考时候的事,现在谈远考到第三场,龚子传已经陷入了困境,他不敢走,可是不走他带的钱也要没了。
此时,有人猛地敲了一声鼓,余韵悠长,这就是放头牌了,谈远于是出去交卷。
他是前几个出来的,考生们都是年轻人,不争不抢地,想让知府对自己有个好印象或者不注意到自己。
谈远交完卷正要走,就看到自己卷子被府学教授传给了中间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疑似林知府的人,林知府看完叫住了他,“你,过来。”
于是谈远跟人跨过门槛走到内室,“知府大人。”
林言看着面前不过十二岁英气勃勃的少年,“你叫谈远?如今三场已过,想来后面两场你也是轻而易举第一了,你想考秀才吗?”
谈远注意到林知府对他特别温和,他点头:“学生想考秀才。”
林言顿时脸色大变:“你知道你是谁?你就想考秀才!哼!”
谈远不卑不亢:“学生乃永宁县人士,既中了童生,怎能不考一考秀才?”
林言的脸色更加难看,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卷子:“考秀才?你看看你作的诗,如此华丽轻浮,哪有一点纯朴之气?”
说实话,林知府装得有点过了,谈远不怀疑林知府应该是为他好的。
“大人何必生气,若要今日清新文风的,学生可以写。若要纯真质朴的,学生也可以写。”
林言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他摸着胡子:“现在我愿意见你,将来他们可不一定见你,你这些话对谁说去?”
也就是说,十二岁想在院试考中秀才,最好是坚持质朴风,不然那些大人可能觉得他沉不住气,不给过?
谈远长揖道:“多谢大人提点。”
林言笑了,没想到这小儿如此有悟性,一切尽在不言中:“好,你去吧。”
“是。”
谈远于是小跑回去拿东西,然后入了队,赶在大门关闭之前出去了。
谈建高高兴兴地等到了儿子,“考得怎么样?”
“回去再说。”
谈远回去后告诉了爹他和林知府的对话,但没说他话中的深意。谈建知道知府大人对儿子是那样的态度,又心疼又自责。
他想,是了,现在谈家不过小小农户兼营一点商业,家里几百两银子都没有,科举又费钱,大人不尊重也寻常。
于是在后两场考试等在外面的时候,谈建便不再和人攀谈,享受着别人的吹捧,而是思考着怎么做大生意。
最后一场考完,谈远一身轻松,“爹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儿这次定又是第一。要再过半个月才放榜,你们这些人都聚在城内,爹想着…这里能不能卖咱们家的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