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痛不痒大步往前走,黑板左下角高考倒计时倒计时被擦去又重新填上,数字越来越小,和毕业的时间紧紧逼近。
这是她在宁山的最后一个月,听说上了大学就会忘记高中的痛苦。不知真伪的苏有梦,在课间休息片刻想起联考成绩出来那天。
他们都在风眠等待结果,苏有梦不焦虑,坐在沈堪眠办公椅上转圈。
彭嘉宁捂额头:“小祖宗别转了,看得犯恶心。”
费南风笑她:“那是紧张得恶心,一般心理素质差的人,到这种关键时刻,就是想上厕所,肚子疼,恶心。”
又过了几分钟,两人同时望向沈堪眠。
“你看她转圈不难受吗?”
沈堪眠回:“习惯了。”
费南风忍不住去按住椅子好心劝说:“妹妹,可不兴这么玩儿啊,这椅子液压的,等会再给你蹦天上去。”
彭嘉宁让他闭嘴:“椅子我买的,原装进口小两万,说蹦就蹦啊。”
费南风:“真败家,我办公室椅子多少钱?”
彭嘉宁:“两千。”
“艹,明天换我那儿去。凭什么他要坐两万的,我就只配两千的?我的屁股不如他金贵?”
彭嘉宁微笑:“你的生产力就值两千。”
“......”
苏有梦听到价格,反而老实了,放下腿四平八稳做好,垂眼一探究竟多了不得的椅子能卖出天价,再一打眼。
这不就是她房间那把吗?换了个颜色而已......
惊恐的捂住了嘴,问:“哥,给我那把也要几万块啊。”喵喵成天在上面磨爪子,皮面早已惨不忍睹。
“不知道,差不多吧。”沈堪眠手中没停还在帮她转椅子。
“别转了,我真不配坐,等会儿万一成绩不好,都对不起那把椅子。”
沈堪眠轻笑:“没事,你反正懒,就当运动了。”
“......哪里懒,这个礼拜去了两次拳馆,教练都夸我越来越有进步。”
听罢剩余三人彼此心照不宣忍住笑,拳馆老板是费南风朋友,沈堪眠前年给苏有梦办卡以后,坚持了半年差点让退卡。
第一节课,苏有梦热身时候就扭了脚踝。
第二节课,捶沙包把指甲劈了。
第三节课,一脚飞踢在教练裆部,要不是有护具,都成灭门惨案。
后来老板硬是从分店找了个女教练回来,把泰拳课爆改普拉提、瑜伽、健身操,总之半年以后才敢换回泰拳。
“招招,身体协调性真的需要提高啊,看视频每次起跳,都怕你摔飞。”
“南风哥,你也太夸张了吧,现在练得很好啊,不信问哥哥。”
沈堪眠表示赞同:“虽然以前她很菜,但是练了这么久,现在也能挥两下。”
彭嘉宁收起手机接话:“我相信,在招招教练的眼神里明显能看到恐惧。”
沈堪眠把椅子转到他面前,椅背隔开旁人,弯腰双手搭在扶手上,整个身子笼罩住她。苏有梦不由得蜷起腿,往里面坐了坐,“最近忘了问,你那个表哥还有他同学,没出现吧?”
“没有,在学校见过几次,也没说话,而且你不是把他删掉了吗。”
“好,要学会保护自己,有事随时告诉我,听到没。”
“嗯,最近好奇怪,姑妈没有找我,还有点不习惯。”这两年姑妈找她的频率越来越低,最近一年更是从年头到年尾整个儿消失。苏有梦本来还挺担心姑妈会去老房子,万一看见她不在要怎么解释。
看来根本没去过。
“要不要找人帮你问问父母的事?”沈堪眠半蹲在她面前。
“啊......还是不要了吧,他们都这么久没消息,应该有自己的难处,我也没换过号码,他们想联系的话,会主动找我的。”
苏有梦并不想他掺和进自己家的事。姑妈一家到底还是不安生的,从小就是嫌贫爱富的势利样。万一沈堪眠牵扯进来,难免惹上麻烦。
光是之前张俊宇无意间撞见费南风送她去学校,就大祸临头,她再也不想重蹈覆辙。
沈堪眠看她瓷白皮肤泛着粉红,眼睛圆亮亮盯着自己。忽然觉得莫名可爱,伸手捏捏她耳朵。
“好,听你的。”
苏有梦脸更红了。
晚上八点,成绩刷新那一刻。
费南风把她抱起来狂转四五圈,晕眩间隙,她泪眼朦胧看向沈堪眠。
他还是像第一次遇见那样,对她微笑。
无数画纸,无数日夜,无数被水彩弄脏的衣袖,都在那一刻有了归宿。
彭嘉宁举杯,香槟冒泡儿:“招招,就知道你能行,早知道这个成绩,就去冲央美了。”
她目光扫过沈堪眠,回道:“能留在宁市考艺术学院,我也觉得不遗憾。”
这是她的起点,有他在的地方,怎么都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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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冲刺倒数时一个月,苏有梦从卧室出来,沈堪眠调低新闻声音,“早啊,哥。”
“吃饭吧,今晚七点半,保利剧院,可能没时间去接你,把票拿好。”
“好,那你准时来噢。”
“嗯。”
坐上地铁,苏有梦发出消息。
【上地铁啦,出发告诉我。】
晚高峰去往城西保利剧院的地铁人不多,五月的车厢已经开上冷气,她扶着银色把手听报站声。
风眠年中画展集中,她和沈堪眠这半年,都处于各自忙碌状态。
他画画,筹备展览,出席各种艺术活动。
她上学,学习英语,投身各种摸底考试。
时间悄无声息偷走最后几个月,让她再一抬头,即将到站。
跟着人流出站,剧场门口熙熙攘攘,她从初中开始听彩虹合唱团。
终于在今天,可以现场观摩一次。浅黄色信封中的门票,是沈堪眠为她提前准备的六一儿童节礼物。不喜欢这个节日,礼物却很合心意。
大家陆续进场,对话框没有他回复的消息。
【先进去噢,开场半小时禁止入场,到哪儿啦?】
半圆形音乐厅,座无虚席。她找到位置拿出手机,一格信号也没有。工作人员温馨提示,为了音乐会顺利进行,场馆内会进行信号屏蔽。
她又茫然地坐下,灯光熄灭入场大门关闭。
很多年后,她都还能记得当时焦灼紧张的等待心情。和沈堪眠的记忆,时常有这种等待,她不安又兴奋。
乐器上场。
合唱团上场。
指挥上场。
身边位置突然一沉,她扭头,对上沈堪眠还在喘气的目光,他眉梢扬了扬,“还好赶上了。”
苏有梦带着笑目视舞台。
他来了,他就在身边,他如约而至。
因为没有信号,大家都很沉浸,没有人跟唱,没有喧嚣。只有指挥轻声诉说每首歌的心情,诉说夏天的梦是什么心情,猜想如果明天就是下一生,在听到道别是一件难事的时候。
她的泪水啪嗒掉在裙子上。
白皙过境,沈堪眠站在楼下张开怀抱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在此之前,世界一度苍白无力,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她而亮,硬着头皮往前走,无论开心难过都没所谓,谁也不会停下来听她说道被丢下的心情。
生活消耗她的热情,闹事的开发商,随便罢工的水和电,午夜无人知晓的哭泣。
后来她招手,他向她走来。
他站在路边拎起她合不上的书包。
在她身后说画得这么差应该是没大学读了。
又在看到联考成绩红了眼眶。
他不是计划之中的来时路,却冥冥之中为她点亮了一道光。
这道光太亮,亮到无法开口道别。
她忽然就想通了。
不再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惋惜,时间不过是个符号,往事种种,早已扎根。
在她种下那颗番茄的一刻,也把他种在了心尖。允许心里有一块地方,让他毫无顾忌地荡秋千。
最后一首是苏有梦每天都会循环播放的合唱,临到歌曲最后,她偏头看向沈堪眠。
这是一首表白曲,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他。
他抿了抿唇,冲她一笑。
等结束全场起立鼓掌,沈堪眠俯身到苏有梦耳边。
“招招,希望你永远活在爱里面。”
“会的。”
因为有你,一定会的。
演奏会名为——活在爱里面,是彩虹合唱团的一首歌,是所有美好的代名词,是沈堪眠从头到尾最简单的愿望。
不管他是否在苏有梦身边。
他都希望苏有梦要永远快乐地活在爱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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