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温朝玄一直很沉默,林浪遥几次想问一问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微微抬头望着师父被月光照亮的侧脸。
男人神色疏淡,月色于落眼睫,隐去了眼底的所有情绪,犹如隔了一层朦胧的雾,像天上人,像水中月、镜中花。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的秘密。
林浪遥突然道:“我在魔渊的时候曾经见过一种妖兽。”
温朝玄从思绪中醒来,转过漆黑的眸子看了他一眼。
林浪遥说:“那妖兽名为吞天大鹏,体型巨大,喜食幼童肝脑。传闻其鸟是上古神裔的血脉,有吞天食地之能,腹中可纳日月。吞天大鹏最喜欢将猎物困进结界之中再一口吞食,若是进了它的肚子里,除非有世间最利的锋刃,恐怕难以逃脱。但这还并非吞天大鹏最厉害的能耐,它最使人忌惮的,是其死后浑身血肉会化作心魔魇将人困在其中。”
“师父,你有什么心魔吗?”
试探的问话落进黑夜里,一轮明月悬在头顶照亮短短的一截前路,群山静默,长夜无边无际,危险尚且不知在何处潜伏,而温朝玄沉默得就像这黑暗中寂寂无声亘古不言的山脉。
二人已经行至太白山脚下,温朝玄忽然抬头朝前方看去,林浪遥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动静,顺着路张望,却见一个人影匆匆奔下山道,直冲着二人跑来。
林浪遥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接你?”
祁子锋几步纵跃背着剑冲过来,身上还带着太白山夜晚的寒气,因着冲得太快没刹住步子,一把抓住林浪遥的胳膊将他拉着得往后倒了几步。
“快走!”祁子锋说,“你们千万别上山,八大门派都在太白宗聚首,就等着活捉温前辈呢!”
“等一下等一下,你说什么呢,”林浪遥一下子反应不过来道,“谁要活捉我师父?”
祁子锋拼命朝他使眼色,又朝温朝玄看去,语气焦急道:“就是那件事……他们都知道了! ”
和温朝玄相关的能有什么事,答案自然不言而喻。林浪遥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他反手紧紧攥住祁子锋,追问道:“他们怎么会知道?”
“在秦都的时候,温前辈是不是……是不是不小心失控,叫人看到了。”祁子锋说,“明承煊说他看见了,宋晚星说他也见到你们和魔君烛漠会面交谈……当真是魔君?我只不过昏迷了一下,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林浪遥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一句糟了。当时温朝玄入魔,祁子锋昏迷,明承煊见到温朝玄入魔状态的事情只有林浪遥知道,但当时匆匆一眼,林浪遥以为明承煊并不一定能意识到那是什么,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更忘记把这件事告知师父。
哪里想到,一时的疏忽大意竟然会成为后患。
身为当事人的温朝玄反而是最镇定的,他道:“八大门派为何会汇聚在太白宗?”
“因为……因为他们之前本来在武陵剑派商讨对付魔族的事情,”祁子锋抹了把脸,“不知道为什么太白宗在这个时刻传讯给镇星阁掌门和传光世家的家主,雪无尘说有关魔族至关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谈,于是所有人就都来了。”
这纯粹就是倒霉的,刚巧赶上三大世家五大门派的其中七个都凑在一块。
祁子锋去偷听他们议事的时候,八大门派的人齐聚一堂,明承煊和宋晚星被喊来陈述他们在秦都城内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有自家掌门在场,两人不敢不如实交代,但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把自己看见的听到的都说了。
听完之后当场哗然,如果明承煊所见为真,温朝玄能够吸纳魔气,那他必然与魔族脱不了干系,而后还与魔君会面,指不定是私下勾结了什么。
诸多门派都遭到了魔族的侵袭,正为了除魔的事情头疼不已,听到居然有修道者和魔族勾结,一时愤慨不已。但也有人保持了理智,觉得事情听着太过奇怪。修真界的确有不少走了邪路的人开始修魔,但那多半是些性格乖僻、离经叛道的人,又或者本身资质不好,修行一道走不远,只好钻研邪典功法。温朝玄的实力他们是见过的,当初林浪遥一己之力就能力压群雄搅得修真界鸡飞狗跳,温朝玄更在林浪遥之上,能到他那般修为,道心境界绝非常人可比,再加之他的实力,更没有必要弃明投暗去修魔了。
邱衍也是这么想的其中一员,他见太玄门的李老掌门在一片乱声中捻着白须沉默不已,似在出神似在怔愣,以为他有什么见解,便问道:“李掌门,你怎么看?”
李无为轻声说:“魔神……”
邱衍没听清,“什么?”
“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邱衍还是没听清,又凑近几分。
李无为突然提高声音说:“来不及了……恐怕魔神要醒过来了。”
满室突然一静。
在场的各位掌门回过头来,齐齐地看着李无为。
镇星阁掌门说:“李掌门,你……这是何意?什么叫魔神要醒来?”
李无为抬起他藏在道袍袖子里的右手,所有人看见他正掐着一个卦诀。
世人皆知太玄门以掐算天机闻名,身为掌门的李无为更有“问天玄”的名号,他寻常不轻易出手掐算,但凡他算出的天命,无有不准。
邱衍与李无为接触不多,但他记得,他师兄祁见山曾经在儿子出生后找李无为求过一卦,得出来的结果似乎不太好,从此祁见山便很是忧心忡忡,对这唯一的独子格外溺爱保护。
能让一派掌门如此深信不疑,可以见得李无为算出的卦的份量。
所有人都在等着李无为说话,李无为只是沉沉叹了一口气说:“早在林浪遥找上我的那一日,我就该想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只不过我没想到,那传闻里的东西,竟然真的会现身人间,而我们却对其一无所知。如此,现在的一切一切,灾劫为何而起……都得到解释了。”
其他人都没听懂,有人斗胆问道:“您说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