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年前。
温朝玄一人一剑,携着自蓬山求道得来的乾坤无定罗盘下山入了人间。
在蓬山几载岁月,蓬山梦祖感于他的执着,将窥破天机卜算命理的推演之术传授于他。温朝玄在梦祖座前睁开眼,眼中倒映出轮转的黑白两仪,千秋光阴仿佛在他眸中瞬息变幻,从发荣滋长到沧海桑田。
“你看见了什么?”梦祖问他。
“我看见了劫难。”温朝玄收拾着东西,准备辞行,“以及无数的轮回最终都将走向同一个宿命。”
“你是一个痴人。”
“求道者,无人不痴。”
“如果你真的找到了所谓的化劫之人,你待如何?”
温朝玄将剑背在身上,沉吟片刻,“我会收他为徒,照顾他,将他养大,把所有的一切都传授给他……直到宿命到来的那一天。”
“但是我须得提醒你,”梦祖说,“不必太过执着。强改命理本就逆天而行,天道威严,不会坐视不管,并非窥见天机便可肆意妄为,此中万般玄妙你得自行一一堪破,浮生若梦,真真假假孰能说清。你我缘尽于此,此后或不相见,蓬山仙径也会消失……山长水远,再送你一程——祝尔善始且善成。”
温朝玄刚想拜别蓬山梦祖,忽闻耳畔一阵鲸动沧海之声,他再睁眼,恍若大梦一场,整个人躺在某片不知名的山头,身边是一把剑,以及梦祖赠给他的一个罗盘。
温朝玄一人一剑,跟随着天机的指引赴往人间。
人间时逢乱离之年,寻人谈何容易,所到之处十室九空,遍地都是死人和尸体。
温朝玄翻开一个卧倒在床边的孩童,发现对方早已死去多时,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将那孩童抱起放在他双亲的尸体边,转身出了草屋。
屋外也是一副屠戮景象,骑马的士兵追砍着逃窜的村民,温朝玄看也没看抬手飞出一剑,剑光所到之处血色飞溅,面对村民的哭嚎拜谢,温朝玄置若罔闻,头也没回地提着仍在滴血的长剑沿村道慢慢走去,白衣隐没在烽火燎起的烟尘里。
路边的白骨,抢食腐尸的豺狼,一座又一座死寂的村庄,这些景象构成了温朝玄后来对这段日子的记忆。他在尸山血海里行走久了,慢慢地会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好像浩然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活着了。
真的能找到吗?温朝玄在黑暗的夜晚里开始想。
会不会那个人已经死了。在这般灾劫的年代,就是成年人都没有求生的能力,何况一个弱小的孩童。若那人真死了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温朝玄便有几分失了方向的茫然。
或许他该回到山上去,远离这一切,待神州恢复生息后再下山来寻找那人的转世。
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温朝玄越想越觉得意动。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人魂投胎转世需要多长时间?十年,二十年,还是更漫长的岁月?而且要如何确保对方一定能投胎成人,而非别的花鸟虫豸,天地苍茫,届时又是一番翻山越海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找寻……
无边的思绪在无声的黑夜里疯长,待到天色破晓后,温朝玄又提着剑上路了。
他走进一个村庄,像曾经做过的千百次那样,一间间搜寻着房屋,寻找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这个村子远离都城,遭受到的洗掠不多,因此倒是还有些村民在其中活动。
温朝玄一身白衣的打扮在衣衫褴褛的凡人里非常显眼,有的村民对着他直道仙人下凡,无论如何也要设案供米款待温朝玄。温朝玄早已辟谷,无意受奉,他想直接离去,却在目光落向罗盘的时候忽然顿住。
温朝玄跟着村民回了家,村民进屋准备餐食,他站在前院空地上拧着眉,一边持着罗盘,一边踱步调整方向,一路行来一直飘忽不定的指针终于定住了方位,它指引温朝玄往屋后走。
终于要找到了吗?
温朝玄心跳得很快,古井无波的心被投下几块石子泛起期待的涟漪,他快步绕到屋后,目光一扫,却又疑惑了起来。农家的房屋结构很简单,前院种着菜堆了些柴,后院是一间敞开着门的茅房,还有一间豢养猪豕的猪舍,猪舍看不清里面的构造但隐约能听见一些动响,除此外便没了。
他反复走了几圈,确定方位指向这里,正当疑惑不解时,村民从屋内走出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