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道:“打死人更是犯法的!她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奴隶,你想进监狱吗!”
陈父被镇住,半响又觉得没面子,沉着脸悻悻说:“你这小孩,书都读傻了,怎么这么没礼貌。”
展熠走上台阶,将两人往身后拦了拦,面露微笑:“我们年纪确实小,可能不太懂事。所以,叔叔,我带了很专业的律师,不然我们去警察局好好聊聊,可以吗?”
老式步梯楼狭窄的楼梯间挤不下那么多人,展熠带来的律师就停在下一级的平台上,遥遥出示了律师证,表示专业团队,请您放心。
陈父:“……”
他沉着脸说:“不用了,今天是静仪不懂事,我要带她回去。还有,明歌,我有空得跟你爸妈好好聊聊。”
明歌毫不畏惧地抬头直视他,拿出手机递过去:“现在也可以,请。”
怎么想,于珍珠也不可能为个外人把前途无量的女儿怎么样,市状元在北城分量不够,在凌城还是值得讨好的。这下是真下不来台了,陈父恶狠狠瞪了陈静仪一眼,“哑巴了?说话!”
陈静仪低着头,死犟着不说话。还是明歌回头检查了一下,她的脸上有一些巴掌纹,估计是打过了,但没那么严重。
……但陈静仪才十九岁,还要上学,她不能代她和陈家父母闹得太僵。
明歌轻轻叹了口气,回过头,放低姿态,恳切道:“叔叔,今天这事是我不对,我让静仪帮我过来看看令天,她也是太想帮我了,才跟你闹脾气的。”
勉强给了个台阶,陈父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小孩子不懂事,以后多学学就懂了。”
明歌低着头,用力拽住想要反驳的陈静仪,展熠和她配合默契,赶紧道:“那李哥快带她去看看伤,我看这伤得可不轻呢,还是脸上,别留下疤。”
今天来的司机姓李,一直端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闻言如释重负,轰隆隆就踩着楼梯上来了,拉住陈静仪温声细语道:“走吧小姑娘,我带你去医院。”
陈父对这个台阶不太满意,但顾及阶下笑容满面的律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陈静仪垂着头,默默先下去了,明歌不住回头看她,见她走得很快,几乎是逃也似的避开了陈父,暗暗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面对着这屋子里的一家人。
她猜这些应该是男方家长,除了李婉,其他人的面孔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明歌定了定神,抑制着退缩的冲动,缓缓问:“令天呢?”
明歌本就生得极具欺骗性,像老版影视剧里的掌权公主,纵然面容稚嫩,眼神气势也足够凌厉,很能唬人,谁也看不出她其实心里打鼓,脑子里满满的如果动手要怎么应对,拉着展熠和令天赶紧上车跑来得及吗?
但她还真把人震慑住了,李婉讷讷道:“你是安安……安安?你要是想参加令天的婚礼,那阿姨是很欢迎的,但是不能这么胡闹,结婚是大事……”
“大事吗?”明歌反问:“我看你们并没有把这当成大事,不然怎么这么草率就要结婚,连她的法定结婚年龄都不顾。”
律师笑眯眯补充道:“订婚是无效的哦。”
那位疑似男方父亲的瘦小男人好像有点破防了,“我给她妈还钱了!她自己也答应了,我们你情我愿的——”
啊,原来是男方本人。
明歌认真打量了下他,发现陈静仪的描述还挺形象,此人只需站在那里,就会让人无端回忆起童年,她依稀记得葫芦娃里的蜈蚣精就长这样。
律师笑容满面:“这个你说了不算哦,法律上有个罪名叫暴力干涉婚姻自由罪哦。”
李婉顶不住了,小声道:“安安,别闹了,算阿姨求你了。阿姨在外面欠了钱,实在还不上……”
律师接着笑眯眯补充:“如果父母双亡或者丧失行动能力,子女只要不继承财产,也不需要还债哦。”
所有人看过去,他一脸无辜单纯,每一个哦都非常真诚,眼神莫名深情,但只能让人看出嘲讽。
男方和父母黑着脸,冷冷道:“既然你们家不愿意,就把钱退回来,八万八,一分都不能少。”
明歌斜眼看过去,冷笑一声,“你在威胁谁?谁欠你的钱,就问谁要。”
她直接推开李婉,走进房间,展熠快速闪到门前挡住大门,李婉追不进去,发出堪称凄厉的哭喊:“明歌!你害了我们家一次,还要再害第二次吗!”
明歌的脚步顿了下,没有回头。展熠更是不动如山,一脸温和,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群还没明歌高的成年人。
令天在哪个房间已经很明显了,靠近阳台的房间门锁已经烂得半掉不掉,嫩黄色的木门上全是脚印和划痕,明歌定定看了片刻,走进房间。
令天就坐在床边,表情平静,好像灵魂都已经随着这场闹剧飞走了。
明歌在一地狼藉中看了看,没找到能坐的地方,便站在门口直接问道:“你是自愿的吗?”
令天抬眸,笑了下:“为了静仪,真难为你还要再见我一面了。”
明歌不理,接着问:“你是自愿的吗?”
令天:“你回去吧,我迟早要结婚的,我跟我妈说,这个太丑了,换个好点的。你要是想管,给我介绍个年轻的啊,你男朋友那样的也行。当然,必须要有钱。”
明歌不理,重复了一遍:“你是自愿的吗?”
令天有些别扭地换了个姿势,移开视线,用力闭了闭眼:“你就别管了,忘了当时怎么跟我绝交的吗?也不嫌恶心——”
“我不是只为静仪而来,也为你。”明歌打断她的话,半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问:“你是自愿的吗,令天?”
这个名字被她念得很轻,还有点飘忽,但两人依旧很快就想起了那些话都说得含糊的岁月,她们三个总是形影不离。明歌体弱,陈静仪胆小,令天便是那个撕开了面子扯破了皮也要替她们出头的大姐大,但其实,她们的年纪并不相差太多,令天甚至比她小两天。
现在,明歌是光华璀璨的理科状元,令天是半个身子陷进淤泥里的“某人的未婚妻”,人生即将定格,一眼看得见头。
“不愿意的……”空气寂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令天猛地低头,眼泪啪嗒掉了下来,用力喘了口气,仿佛说出这几个字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似是陷入了一个永不会醒来的噩梦,不断呢喃:“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的……”
明歌伸出手,将她拽了起来,“走吧。”
令天猛地被拽起来,双腿还在发软,踉跄一下差点跪在地上。她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刚学步的幼年时期,被拽着走了两步,愣愣望着明歌的背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大哭着,路过了曾给她生命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