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三姐也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实则她心里清楚,三姐若是能还上借的钱,定然会第一时间给她送来。
可她还能怎么办?
当铺的亏空补不上是小事,但此事若是被魏氏知道了,她还有什么颜面待在府上?
她从来自觉卑微,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宋翰之,是以在府上小心行事,万事能谨慎则谨慎。
原以为自己用心侍奉着两边,娘家人会少添些麻烦,婆母也不会过多微词,最起码在宋翰之眼中,她不是那种令人鄙夷的破落户。
可这事如果闹得众人皆知,那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也会被扯下,当她失去最后的一点自傲、彻底成为宋府的依附,宋翰之会怎么看她?
即便两人终究要散场,她仍想在他面前维持最后的体面。
但无论如何,她不能要傅伯山的钱。
“咣当”一声,一只墨玉扳指在案几上滚落,扳指旁边被放下一张汇通钱庄的银票。
“挑一个,当做你抄书的报酬。”
傅伯山指尖轻点案几。
温幼槐抬眸看去,墨玉扳指散发着幽光,和他的主人一样深不可测。
只一眼便能看出那扳指用的是最好的和田籽料,成色质地都是上乘。
而那银票上的数额也令人惊愕,这两个不管是哪一样,都远远超过了她抄书的价值。
温幼槐心惊,又憋着怒火,“抄书的定金,大人已经付过了,剩下的也不需要这么多。”
“不光是抄书。”傅伯山慢慢看向她,“你还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幽邃的眼神丝丝麻麻落在她身上,似千万根密针沿着毛孔刺进肌肤,浅浅的,却让人无法挣扎。
温幼槐不经意与他对视,身上顿时激起一层颤栗。
“你也不用担心,倘或我真要对你做什么,你觉得你能抵抗得了?”
傅伯山微微笑着,目光却失去伪装,肆无忌惮地探索她每一寸肌肤,眼底的欲望翻涌赤.裸、昭然若揭。
温幼槐骇然失色,想往后躲,仓皇之间咚地一声撞上车壁。
只一瞬,那种目光又被他收了回去,幽幽道:“从今天起,不要再让他碰你。”
温幼槐眼尾沁出泪水,惊惧之下紧紧贴着车壁,连背上的痛都察觉不到,她拼命摇头,声音压抑着哭腔:“我并没说要拿你的钱,你说过不会干涉我的。”
傅伯山突然探身靠近,伸手抚去她的眼泪,粗粝的指腹轻轻从面颊划过,气息缓缓吐出,“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温幼槐。”
温幼槐躲无可躲,要偏头却被他扼住下颌,指腹用了几分力,柔软的唇角被压得泛起红意。
“既然你挑不出来,那我来帮你挑......”傅伯山低眸审视她。
“要银票、银票。”温幼槐闭紧双眼囫囵说出,生怕他真把那扳指强给了她。
那扳指价值连城,更是他的贴身物件,定然有什么特殊含义,她不敢拿。
好在傅伯山没有继续强迫下去,一瞬间松开了她,复又恢复如常。
鼻间那阵冷冽的香气却挥之不去,似乎已经沾染到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她不敢睁眼。
她怕一睁开眼看到的那人又变成她不认识的模样,分明平日看上去端方有礼的人,眨眼间就变得下流可怖。她真心怕了他。
五天......倘或她做不到他的要求,又或者中途做错什么惹怒了他,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怎么会那么天真,在昨日相信了他的话。
温幼槐颤抖着握紧了双拳。
马车在雨中辚辚前行,外面天色越来越暗,天边浓重得像一抹化不开的墨点。
车外是滂沱大雨,响雷仿若在耳边劈开。
宿安驿店的那晚也是一样的雷雨天,雨势吞野,风声卷浪,那是她犯下错误的开始。
如果能回到那一日,她宁愿自己永远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也绝不可能再做出那样的决定。
怎么可能不后悔?
如果不是她贪心太重,一切都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到母亲为温止言求饶的模样:“你就原谅她一次吧......”
若是有一日她东窗事发,会不会有人也这样替她求得宋府的原谅呢?
眼皮紧闭着也湿润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挤了出去,一滴一滴落到包裹着她的氅衣上。
对面的竹帘被卷了起来,风从窗口灌入,隆隆雨声愈发清晰。
有雨声盖着,心底的压抑忽地就涌到四肢百骸,令温幼槐再也无法忍受。
她面向角落哭了起来。
左耳是骤然降落的疾风暴雨,右耳是无法停歇的痛声抽泣,就这么席卷她心底无法安宁的细枝末节。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渐停了,温幼槐擦干眼泪,端起了案几上那盏茶。
茶竟还冒着热气,就着热气,她缓缓饮下一口。
......
回到京城后,天色全黑了,已经过了宵禁。
应是项指挥使打了招呼,红鸢一行人正在城门口等她。
温幼槐身上的斗篷早干透了,下了马车直直往红鸢那处去,红鸢上前扶住她,眼里尽是担忧。
“回去再说。”温幼槐安抚她,而后和她一起上了府上的马车,鸿安和护卫自然跟在后面,几人一行往宋府去了。
很快,在城门口停下的青帷马车也动了起来,竹帘唰地被放下,挡住了火把照得光亮,车厢内暗淡幽黑。
傅伯山看着被人随手放在角落的氅衣,口中淡淡呢喃,“拿了他的钱,连声谢谢也不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