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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半后,连花谷码头到了。
几人租了马车,又行了近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了刻有“连花谷”字样的巨石,以及巨石外挤挤攘攘的人群。
都是来瞧病的。
权势的,富贵的,劳苦的,风尘的……不论是谁,在这里都只有一个身份:病患。
陈三宝一直熬着没睡,此时眼下青黑,眼白发红,蹙眉看着人群,焦急道:“怎么这么多人?”他摸了摸自己身上,没钱。
这可怎么办?上次来时,他是生生靠砸钱砸进去的。
甄珠小心地从马车小窗向外张望,抱紧了从船上带下来的包袱,说:“我带了铃星宫的令牌,不行的话,用令牌试试能不能通融通融,让咱们先进去?”
叶豹惊道:“呦,这是谁在说话?居然是我们小珍珠!这才几天就学会走后门了?”
甄珠倏地涨红了脸,抱着包袱不知所措。
“不用你。”叶豹说着,捅了下赶车的燕盖,说,“燕儿,去,刷一刷你的老脸。”
燕盖闷不做声,驾着马车往前。
叶豹挑眉,满脸兴味,对陈三宝和甄珠说:“他的脸在连花谷可好用了。”
“唔……!”叶豹痛哼。燕盖刚刚头也没回,精准给了他一拳。
马车越过众人,招摇过市,引来瞩目。连花谷的人自然上前,拦住马车。
“请止步。连花谷前求医者,需安静,需有序,禁插队。”
燕盖摘下斗笠,说:“烦请通报,晚辈燕盖,特来拜访谷主中齐先生。”
连花谷弟子瞧了眼燕盖,顿时惊奇,又仔细看了两眼,抱拳道:“请稍等。”说完和另一弟子交代两句,快步跑进谷去了。
燕盖又戴上了斗笠,挡住周围投来的目光。
叶豹回头瞅了眼向霄远,又拍了拍陈三宝,说:“别急,肯定能进去,再等一下。”
陈三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内心的焦躁,点了点头。
昨夜开始,向霄远状态就不太好了,今天换乘马车之后,更是高烧到控制不住的状态,身上都在爆皮,若再这样下去,就算是没受伤的好人,也会被活活烧出毛病来的。
陈三宝握住向霄远的手,再次给他运功梳理身体,却止不住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然后又每每打断那些消极的念头,逼迫自己去想一些好的、无关的、甚至天马行空的事情。
这会儿,陈三宝就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向霄远的手上。
向霄远的手掌又宽又大,比陈三宝大出了一圈。手掌很干净,但摸起来很硬、很粗糙。手指关节厚重有力,指甲略长了点,甲周有些死皮,细细去摸会觉得刺刺的。还有,向霄远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似乎是受过什么伤,无法完全伸直。
这时,刚刚那名连花谷弟子跑了回来,恭敬行礼,说:“谷主有请。”
随着这句话,陈三宝悬着的心骤然放松,而周围人群则炸开了锅。
“他是谁啊?怎么张谷主会请他进去?!”
“喂!兄弟!你带上我吧,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来了就能进,真好啊,我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
连花谷弟子高声说:“安静!此非求医之人,自然无需遵守求医的规矩。”
即便有如此解释,周围也只安静了一小会儿。
议论声中,这名弟子跳上马车,指引方向。燕盖挥动马鞭,凌空打了个响,马儿拉着车稳稳前进。
马车穿过瞧病的诊疗区,穿过种植药材的药田,直接向着连花谷的后山谷而去。
还未进后山谷,便听一道如雷怒吼劈空而来:“燕盖!臭小子!你还知道来看我!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
是谷主张中齐,他得了消息,在屋里坐不住,已经迎出来了。
燕盖跳下车,双膝一跪,斗笠扔向旁边,深深叩首,声带哽咽:“舅舅,外甥不孝。”
张谷主本还气得要跳起来了,此时一听这声音,再大的气也散了,哼了一声,把燕盖扶起来:“臭小子,知道来就好。”
这两人面对面时,就应了那句“外甥似舅”。他二人实在是长得很像,甚至可以说刨除年纪的因素,简直是一模一样。
叶豹此时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招了招手,说:“张前辈,等会儿再叙旧吧,不然你外甥唯一的师侄就要死这了。”
陈三宝也探头出来,焦急地说:“张谷主,求求您,先救人吧。”
小窗里,甄珠也满脸乞求地看了过来。
张中齐神情僵住。好家伙,这几个还都认识——臭外甥的二师兄、砸钱如流水的冤大头、谷内机关阵独家经销商和售后维护机构的掌上明珠。
再往车里一看,张中齐顿时脸色铁青,狠狠拍了燕盖一巴掌:“就知道你小子没事不会回来!”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张谷主没好气道:“愣着干什么?把人晾着耗死等着吃席吗?”
围观了全程的连花谷弟子立刻回神,驾着马车就跑:“谷主,我带他们去静室那边!”
叶豹缩回马车内,对着陈三宝和甄珠比了个大拇指,低声说:“妥了,咱元宵的小命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