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正好是刑部最忙的时候,他半个月没能回府上,整个人仿佛被埋葬在刑部铺天盖地的案卷之中,偶尔得以喘息,就是暗暗想起宋疏遥的时候。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宋疏遥这样的人。
他本是外热内冷之人,初见时待谁都彬彬有礼,可若想真正走进他心里,却要很长很长的路。
只有宋疏遥耐着性子碰触他的心灵,却被他推开了。
宋疏遥继续道:“承蒙谢侍郎关照,不计前嫌,既然侍郎诚心相交,那你我今日就一笑泯恩仇,今后互不怨怼,坦诚相待。”
她笑得心无芥蒂,天真烂漫,可这话品着不对味,谢字卿歪头问道:“所以?”
“谢侍郎若不嫌弃,日后就以我的兄长自居,我也称呼您一句兄长,如何?”
谢字卿黑眸一转,蹙眉道:“我不缺你这个妹妹。”
“那我们也是朋友了,”宋疏遥笑道,“我不生你的气了,但是咱们也再没可能,苏大人虽然还未上门提亲,可我们二人也算定了终生,想必大人方才也看见了我和他水上泛舟,如你所见,苏大人爱重我,我亦会投桃报李,所以谢侍郎若当我是朋友,就别再纠缠啦。”
谢字卿的脑中嗡嗡作响,欲望拨弄他的理智,他以前未曾动过心,可现在知道了什么是喜爱一个人,所以很想问问,宋疏遥明明那么喜爱他,怎会转瞬之间天地变幻,既然说了喜欢,不就该永远喜欢,生死不变,只有他一个吗?
此后他愿意用余生去弥补自己此前的诸多不足,她只爱他不好吗?
为何这么快,这么快就能放弃自己所爱之人,她真的喜爱过他吗?谢字卿不确定了。
烈火在他心中烧过一遍,沉默半晌,谢字卿只道:“你心意已决?”
宋疏遥认真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清风徐来,卷落无边飞雪,飘飘洒洒落在谢字卿华贵的黑袍之上,他看了一眼,是雪柳的落花。
他的眼底忽然泛上一阵潮湿。
花瓣迷了眼,他的手臂也有丝丝阵痛,伸手捂住那处伤口,他勉强缓缓点了点头,忽然心灰意冷。
“明白,”谢字卿看着远处,“我自然不会让你为难,日子定下了告知一声,你还欠我一顿红莲夜的酒,就拿喜酒补上吧。”
宋疏遥粲然一笑,两脚晃了晃几晃,舒缓站累的疲惫,喜笑颜开道:“自然,自然。”
谢字卿看着她的动作,情不自禁微微一笑,随后,他道别道:“那先告辞,改日见。”
宋疏遥挥了挥手,美滋滋道:“改日见呀。”
“嗯,”谢字卿转身而去,没走出几步又回眸,“宋疏遥。”
“侍郎还有吩咐?”宋疏遥被叫住。
谢字卿挑眉一笑:“做红颜知己行不行?除了苏忱,你便同我最好。”
宋疏遥当即皱眉,无奈地佯装嗔怒道:“谢大人!”
谢字卿会心一笑,这才有点满意了,转身而去。
宋疏遥捶了捶腿,说道:“这谢侍郎越来越不成样子。”
小蝶赶紧迎上来扶她,应和道:“他是有些反常,谁人见过谢侍郎道歉呢,他兴许当真对娘子有几分真心。”
抬头望天,宋疏遥若无其事地闭上眼深深吐纳一口,悠然自得道:“可惜,总会有遗憾的。”
谢字卿缓缓走下石阶,刘辅赶紧迎了上来,见他面色不好不差,很是奇异,忽然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问道:“大人,还去哪?”
他攥紧手指,若有所思,眸光一动,答道:“去红莲夜。”
刘辅以为他去红莲夜是要干什么大事,捆人的家伙式儿都带好了,没成想谢字卿买下了红莲夜所有的郁金醉,从午后一直喝到日薄西山。
红莲夜的酒并非有钱就能买到,更不会不同时卖给一人,可掌柜一见来者是谢字卿,二话没说,立即安排小厮将窖藏的郁金醉都搬到他的雅间。
五个琴师叮叮当当地弹曲儿,弹的叫什么《长清曲》,初听时还觉得新鲜,但谁也架不住听好几个时辰,刘辅手按刀上,有点耐不住了。
好在下一刻,哐当一声,房门大开,三四个人一同冲了进来,最前面的是两个公子哥打扮的年轻郎君,歪歪斜斜,口中嘟囔着:“就是你……就是你买了红莲夜所有的郁金醉,真是岂有此理,你都买下,我们喝什么?”
琴师的乐声骤然停了,刘辅长舒口气,眼中一亮,俯身对谢字卿道:“大人,我去解决他们。”